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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纯真年代(102)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爸爸”,吴真只能按下接听。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池老师,我是吴真,……是,池涛跟我在一起,……他多喝了几杯,我这就送他回来,您别担心……好,待会见。”

(一八五)

池瀚章究竟上了年纪,吴真把池涛送进门,一直帮他把池涛搀进房间,安置在床上。

池瀚章给池涛脱下外衣和鞋袜,给他盖好被子,从池涛房间出来,吴真立刻道别,池瀚章却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吴真连忙推说不用送,池瀚章笑笑,“没事,往外走还远着,我送送你。”

吴真没再推让,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走在报社家属院内,池瀚章仍没有回去的意思。

许多年了,家属院的变化并不大,好像,一草一木,都是吴真熟悉的。

两人随便聊着,他听见池瀚章突然说,“吴真,有件事,我还想拜托你。”

池瀚章的语气很郑重,吴真转过头静静看着他。

“小涛这孩子,从小就内向,我工作又忙,跟他交流不多,现在,他长大成人了,什么事情,就更不会跟我这个当爸爸的说。这孩子这半年,不管怎么在我面前怎么藏着掖着,我知道,他有心事,他也二十好几了,也没正经谈个女朋友,我看他这阵子,倒像是失恋了,三魂没了大半,问他什么,他也不说。”

“他从小就把你当哥哥,跟你也亲近,我知道你现在工作忙事情多,所以,才说是不情之请。你能不能抽空,跟池涛谈谈,要真是失恋了,开导开导他,要是没有,也劝劝他,心别太高,该认真处个朋友了。”

吴真很轻地点下头,他垂下眼睛。

“池涛朋友里,都跟他似的像个孩子,除了你,就只有上次我住院帮了忙那个沈为,有个兄长的样子。小涛也很听他的话。”

池瀚章摇摇头,“小涛这孩子老实,也不会说话办事,上次沈为帮了那么大忙,我说张罗着请沈为吃顿饭,好好谢谢人家,池涛总说他太忙,别打扰他了。”

吴真低头看着前方的路,他听见池瀚章叹一口气,“小涛身边就我这一个亲人,我这几十年,心都扑在工作上,真是忽略了他了,现在,唉,想要对他好,孩子已经长大了,我又不一定,唉,什么时候说没就没了。”

“老师……”吴真终于开口,池瀚章的话,像是在托孤。

池瀚章摆摆手,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看着他,“吴真,要是有天,我真的,不在了,你念在这么些年跟我们父子俩的交情,到时候,好歹多陪陪池涛,留他一个人,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怪可怜的。”

路灯下,吴真看见池瀚章头顶间杂的银白发丝,那一场手术后,池瀚章真的苍老了许多。

吴真艰难地点一下头,池瀚章自嘲地苦笑一下,“我这当爸的,到现在才明白,亏欠儿子太多了。”

一直看着吴真上车,出租车开出很远,池瀚章才转身进了家属院,吴真把视线从后窗收回,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路灯的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他脸上,吴真脸色苍白。

良久,他捂住腹部,冷汗从额间渗出,胃里疼如刀绞,一阵过去,又是一阵,就像他回来后,第一次来池涛家那晚一样。

吴真最后头抵着前座的椅背,痛苦地身体蜷缩成一团,他想起池涛,池涛的痛苦,不该有的自责,这都是他们的债。

债,总是要还的。

(一八六)

北方春天并不多雨,这天傍晚却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他们难得到沈为这边住几天,窗外湖面水雾涟漪,繁花绿树被雨水浸润,望去只觉得春深如海。

“一下雨,让我想起来杭州了,小时候,我外公家就在西湖边上,下雨的时候,他会领着我到湖边散步,他不但书法小有名气,国画也画的很好,那时候只有一个黑白的老相机,他拍了照片,自已回来冲洗,黑白的画面,真是泼墨山水一样的意境,我到现在还记得。”

沈为搂住他,跟他一起站在窗前,“你外公是书法家?”

“不是,他是个医生,祖传的老中医,可惜,他只有我妈妈一个女儿,当医生太辛苦,就没让我妈学医,算是,从此家学无传了。”

吴真转过头来,“六条烟柳,春光正好,沈为,你想去看看春天的杭州吗?”

看着沈为,吴真的神色温柔而认真,“我的家人,他们或许都算不上非常热情的人,但也绝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我们兄弟姐妹三个,性格都很像。”

沈为贴在他耳边,“你有时候,很热情。”

他们到杭州那天,是晚上的飞机,刚落地就接到了吴剑琴的电话,放下电话后,吴真看着沈为微笑着说:“我姐来接我们了。”

走出关口,吴真张望着,沈为果然看到一个端庄秀丽的女人在对他挥手,吴真快步走过去,听到那女人身边一个清脆的童音叫着,“舅舅,舅舅。”

沈为顺声望过去,一个小男孩已经迎着吴真奔跑过来,吴真蹲下身一把抱起那个小男孩,举得高高,那孩子咯咯的欢笑着。

终于把孩子放到地上,吴真捏捏小男孩的脸,“小憬,想舅舅了吗?”吴真的声音里透着欢愉和笑意。

“嗯,”那个孩子用力的点下头,“可想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吴真牵着孩子的手向他姐走过去,吴剑琴的笑容客气礼貌,从吴真脸上轻轻移到沈为脸上。

她和吴真长的非常像,吴真看着吴剑琴,“姐,这是我朋友,沈为。”

沈为和吴剑琴都伸出手,吴真又转向沈为,“沈为,这是我姐。”

“你好。”

“你好,听吴真提起过你,今天能见到,很高兴。”吴剑琴的面容依旧平静温和,看不出什么变化。

小男孩拉了拉吴真的手,吴真的笑意深了,他把孩子抱起来,“沈为,这是我的外甥,小憬。”

沈为看着这个孩子,五六岁的样子,很秀气的小男孩,吴真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子,“给沈叔叔问好。”

“沈叔叔好,我叫裴憬”,孩子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点也不怯生。

“你好。”就算是对着个孩子,沈为的言语一样简洁。

吴剑琴看了看他们俩,“我们去酒店吧,今天时间晚了,随便吃点宵夜,让沈为也尝尝杭州的点心。”

吴真看着吴剑琴,“姐,辛苦你了。”

吴剑琴的眼光停在吴真脸上,“跟我客气什么呢。”

(一八七)

吴真一年多没回来,沈为更是第一次拜访,礼物是吴真和沈为一起去商场选的,他们出门不想带太多东西,所以,礼物选的小而贵重。

他们要在杭州游玩几天,为了出行方便,前一天晚上离开的时候,吴剑琴把车留给吴真和沈为。

第二天是周六,吴剑琴定的是一家杭帮菜的酒楼,他们到的时候,吴家的其他人都已经到场。吴真说的不错,他的家人都不是特别热情的人,但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适,谈吐得体,而且有保留。席间跟沈为交谈,保持适度的关心,但绝不会把问题问的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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