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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收场(38)

突然,陈跃用力摁灭烟头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找来衣裤一件件套上身,肖然撑起身子在他身后软软问了声,“哥,你去哪?”

一颗颗扣上衬衣纽扣,但没回头,“回家过年,你什么时候走?”

“除夕当天,就是,明天上午的飞机。”

陈跃手顿了下,动作顷刻便慢下来,他可不只有回家过年吗?

今天都腊月二十九了,宁冉那么记挂他妈,哪还有时间招呼他。

(六十五)

这个外来人口远多过本地人的城市,每逢春节像是城空了一大半,前一天下午,宁冉独自开车去石峰,回来经过市区最繁华的一段路,路边高楼幢幢林立,本来是非常拥堵的路段,这天路上车却异乎寻常的少,平时的人流如潮和眼前的萧索,不知道是谁遗弃了谁。

他也经过瑞城,陈跃家里兄弟三个,浪子大概每年也该有几天不图着风流快活,随即,他自嘲地笑出来,想陈跃干什么,且不说他们现在分手了,就算是正如胶似漆,他又能期待陈跃会陪在他身边?

晚上Hyacinth也少得出奇,春节是酒吧的淡季,回到家很早就上了床,单身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懂得把自己一个人的生活经营得有滋味。

除夕这天他醒的很早,隔着窗听到小区里的鞭炮声,这才真切地体会到春节是真的来了,他坐起来抽了支烟,房间里安静的让人窒息,又躺下用被子蒙住头,除夕本该是合家团圆,既然是形单影只,一下把这天睡过去也没什么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门铃响了一声,他平时就没什么客人,门铃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衬着窗外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像是错觉。

而后又响了一声,确定的确是有客人,或许只是物业有什么事上门告知,宁冉从床上起来,赤裸的上半身胡乱套上睡衣,恹恹地走到门口。

手旋动锁柄,门开了,手还搭在门上,看着门外的人,他突然僵立在原地,嘴唇上下翕动,讷讷地唤出声,“Ryan。”

而Ryan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口,混血的样貌依然如刀砍斧劈般的轮廓深刻,又像希腊雕像一样找不到半点瑕疵,他永远不苟言笑,但是,纵然此时看着宁冉的眼神深邃如潭,淡淡的笑意却浮在唇角,也一直漾到眼底。

片刻才回过神,因为不可置信而怔愣表情一下被笑容取代,宁冉说不清楚他多久没有这样高兴过。

立刻退后一步,把Ryan让进屋,“今天才到的?怎么不先给个电话让我去接你?”

关好门转过身看着Ryan,Ryan也正看着他,唇角的笑意凝住了,他们离着一尺多的距离,Ryan幽深的双眼中有太多的情绪,宁冉一时辨不分明。

随即,Ryan把双臂张开,他的神色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多大的波动,但眼神温和,宁冉又怔了下,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的肢体接触,但很快,还是上前抱住他。

本来以为只会是个经久未见之后平常问候的拥抱,但是,Ryan有力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一下把他抱起来,双脚离开地面,宁冉连惊呼都没敢出声,Ryan已经把他放下了。

“瘦了,”Ryan的声音,像是低沉的叹息。

这是今天,他对宁冉说的第一句话。

出去吃饭的时候,开的是宁冉的车,但开车的是Ryan。

车行驶在路上,刚好经过农贸市场,上午十一点刚过,路边行人来来往往忙着把刚买的金桔树盆栽搬回家,这是很多本地人过年时候的习惯。

看着窗外,宁冉这才染了几分喜洋洋的年气。

听见Ryan突然开口,“去疗养院看过了?”

“昨天去过了,”宁冉立刻回答。

午饭的酒店竟然是Ryan一早定下的,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宴席都是酒店一早定好的菜色搭配,他们要的菜不多,都是宁冉喜欢的菜色,或许真的是成了习惯,关于他的很多细节,就算离开几年,Ryan还是记得。

他不会吃鱼,缝刺必卡,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Ryan并没有多少温言细语,但坐在那,把鱼刺一根根地挑出来,净肉夹到他的碗里。

Ryan是个冷肃的男人,从起初对他的严厉和苛责,到后来他逐渐能体会到温和与无微不至,他其实想问Ryan,为什么每次,你都来的这样是时候?

午饭之后,他们去了一个必须去的地方,车开出到市郊的公墓,宁冉把花束摆在魏老师的墓前,Ryan就站他身边。

恍惚又回到那年,魏老师癌症末期气息奄奄,一次短暂的清醒,他们刚好都在,魏老把他的手交到Ryan手里,费了很大的力气对他们拼凑出一句完整的交代,“我拿小宁当亲孙子看,我一辈子就收了你们这两个学生,要是我不在了,你替我照顾他。”

魏老师是当夜去世的,这一句话,有如临终托孤。

然后,就是Ryan为他,倾注心力的很多年。

手抚过冰冷的石碑,“有些债欠了还来不及还,没想到就永远也没机会了,”宁冉的声音有些发涩。

Ryan在他身后叹一口气,“老师为你做的一切,他自己也觉得满足。”

宁冉站起来,Ryan宽大的手掌搭上他的肩,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辜负。

沉重的气氛显然不适合节日,片刻,他按住Ryan的手,笑了下,“我知道了,师兄。”

他鲜少这样称呼Ryan,语气还带着几丝戏谑,Ryan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紧紧握了下,“走吧。”

回城的路上,宁冉仰躺在副驾座上,Ryan坐进车里,并没急着开车,他脱下外套搭在宁冉身上,“你脸色不好,睡一会。”

下意识地看着倒后镜,宁冉看见自己眼下并没有乌青,虽然为那混蛋不值得,但这一阵,他每天都睡的不算好。

车发动的时候,他闭上眼睛,其实并没有睡意,为什么无论他怎么装作没事,Ryan总是会知道。

原路返回,车里再没人说一句话,车再次路过那个农贸市场已经是下午,和早晨出来的时候的热闹截然相反,路上很安静,没有售出的金桔树被小贩们随意丢弃在路边,沿着墙角一地的残枝败叶,满眼萧瑟。

严家除夕夜的团圆饭不只是家宴,Ryan没出声,宁冉也没问他,返程的航班究竟是几点。

车开在小区里停下,Ryan下车,他也跟着下来,路边停着另一辆黑色的汽车,司机看到Ryan立刻下车拉开车门,宁冉站在一边,Ryan对司机摆一下手,转头看着他,“我送你上去。”

宁冉没推辞,电梯狭窄的空间迫的他几乎喘不过气,能感觉到背上冷汗涔涔往外透,他把背脊挺的笔直,但是Ryan一下搀住他,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的眼睛,“以后总会好的。”

勉力对Ryan笑了下,“我知道,我还是决定听你的,这毛病,等有空了一定去好好治。”

很快到了第十五层,他走出去,Ryan留在电梯里。

眼看着门慢慢合上,宁冉挤出他所能给予的最灿烂的笑,他挥挥手,“再见,Ryan,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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