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269)

顾莞松了一口气,她随即深呼吸一口气,站了片刻,抬步往侧边那个大帐行去。

但一进去,饶是她满心都是怎么说服冯坤出兵的事,猝不及防,也被惊了一下。

我靠啊!

冯坤静静站在窗畔,田雨站在一侧,而殷罗引完人之后,站在另一侧,一个美人短榻在窗前,而半背对着她伫立在榻侧的那个人,背影明显消瘦了一些,轻薄的青色潞绸襕袍在身,一头长发松松半系在背后,竟是黑白掺杂。

几缕长而直的银色在鬓边和脑后,有的被发带绑起来,有着在底下的半披散。

帐内点了长明烛,半昏半明,有一缕夕阳射进帐内,青衣白发,非常醒目。

沐贵妃死讯之后,冯坤一夜白头。

冯坤背影一种挥之不去的落索寂寥,连过往那种叫人不敢逼视凌厉感都消失了。

“怎么?很惊讶?”

冯坤蓦地转过身,那双长挑的丹凤眼扫了她一眼,他神色淡淡,有些讥诮勾唇,但目光如冷电般的锐利冰冷,这么一眼一句话,那种侵略感立马又出来了。

冯坤是寥落孤孑,但那也是他的私人情感,他的权倾天下和睥睨天下并不是靠打感情牌打出来的,他再怎么变化,身上的凌厉都不会改变一星半点。

顾莞赶紧摇摇头,半晌,她道:“节哀。”

她想了想,冯坤这个外表,她没法装看不见,而她是知晓全情的。

短短两个字,冯坤心口一窒,帐内的气氛几乎是马上就沉下来了。

顾莞忍不住捏了捏拳,但都到了这份上,她装眼瞎充看不见,反而更没有诚意。

冯坤倏地转头看她,他喉头上下滚动偏片刻,哀恸不是时间能消弭的,更何况只是过去了这么短短的几个月。

他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了,蓦地转身坐到大帐上首的主座上,他的声音也比从前暗哑了很多,“别废话,你是来劝我出兵的吧?”

冯坤讥诮一笑,冷冷道:“说。”

他居高临下,倒要瞧瞧顾莞能说出什么来。

其实面对冯坤这么一个强势又凌厉并且洞悉人心的人,到了跟前,你会发现你其实没什么废话煽情可以说,这些统统都没用。

唯有剥索干净那些赘余,直接把你想说的都倒出来。

冯坤也不是旁人三寸不烂之舌可以触动的,现在连利益干系都没有了,只有他内心深处真正存在的,想做的,才有可能去做。

不然,都是废话。

冯坤也不会听她废话。

顾莞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冯坤,冯坤目光锐利冷漠,他冷笑,他很早就发现,顾莞一点都不害怕他,从一开始就敢直视他。

但顾莞下一刻,一句话,就让他敛了笑。

顾莞说:“你还是很在意跟随你多年的这些人吧?”

在意他们的生死,和将来。

倘若冯坤孑然一身,无儿无女无亲人,他或许可能已经追随沐贵妃而去。

一夜白头,顾莞有点难以想象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但冯坤没有自刎,他离开中都之后,没有现身,不咸不淡,但也随大流动了。

能最后劝住他的悲恸,支持他扛过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必然是他身边的人。

所以顾莞猜,冯坤应该还是很在意他身边的殷罗这些人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他们那么好,你真的不多为他们想想吗?”

现在能不咸不淡,那以后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年头还有兵的,北戎必杀。

现在战火不涉及镇武,但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想必,冯坤也很清楚。

冯坤讥笑一敛,面无表情,而殷罗田雨几人当即大怒:“你闭嘴!”

殷罗甚至后悔带顾莞进来了,他们怎肯让自己影响冯坤,他们都不会肯,殷罗厉声:“我们追随主子,上天地狱,我等不悔!”

“你懂什么?!”

殷罗对冯坤急道:“您别听她胡说八道,”他一个箭步上前,冷脸推搡顾莞出去,站在帐门处的谢梓等人立即冲上来,双方甚至连刀剑都拔出来了。

混乱中,冯坤面无表情:“完了?”

“那你可以走了。”

他冷冷道,讽刺勾了下唇,笑意不达眼底,往后靠在太师椅背上。

“不!”

顾莞喊了一声,她伸手,挥退谢辞等人,也挡了殷罗一下殷罗的手,她一个箭步上前,脱离了人群。

她就站在冯坤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四五步远,帐内终于静了一下。

顾莞一瞬不瞬盯着冯坤,她很认真说:“我知道,若你出兵,就必定你是真正愿意出,否则我说什么都没用。”

顾莞说完之后,低了下头,她从怀中内袋取出一个荷包,“我是来给你送这个东西的。”

她顿了顿,“你应该,还记得它吧?”

因为,这是冯坤的父亲当年的随身之物。冯良玉第一次见归宁省亲的徐氏时,临时见的,没带表礼,他赶紧摘下了颈项上的玉玦,赠与徐氏当作见面礼。

徐氏说,当时她父亲还急忙拦着,说不用,改天补上,这是冯良玉心爱之物。

一个小小奔马玉玦,马蹄踏章,而不是常见的马踏金钱。少年时冯良玉一见这个玉玦喜欢它,因为他说,人人都爱金钱,那谁来做实事要事,他要把这个玉玦天天挂着,告诫勿忘初心,只要当官一日,就要守住官印,绝不得川望蜀同流合污。

顾莞小心把东西倒出来,是一块很小的白玉玦,托在有些泥尘的莹白掌心,伸出递在冯坤面前。

冯坤脸色霍地变了,他腾一声站了起来。

他视线触及玉玦,倏地抬头,终于一反先前无波无澜的状态,那双冷电般的丹凤眼波涛骤涌,他一瞬不瞬盯着顾莞。

半晌,他冷冷道:“你拿这个东西来作甚?”

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倏地攒紧成拳。

两人都没说话,但两人都心知肚明,那点亲戚关系其实是真的。甚至当年,冯良玉和顾莞的外祖父太原牧徐襄还很熟悉,两人不但是亲戚,还是师兄弟忘年交。

徐氏大族,徐襄迎娶永嘉县主,任太原府牧,坐镇一方,而冯家阖族良善,却是地方小家族,不能给冯良玉出仕助力。

所以冯良玉最先出仕的时候,是投奔的徐襄。

顾莞深吸一口气,微微翻转手心,把那个玉玦倒进冯坤的手心,“物归原主了。”

她沉默半晌,“我确实是想来让你出兵的,我来之前,还说有五成把握,因为,我猜,你大概还没忘记你的父亲。”

冯良玉嫉恶如仇,耿介孤直,一生都在竭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开渠通水,为民请命,在这个日渐沉疴的世道坚守是很艰难的的,他灾年竭力调集赈粮,丰收又全力竭挡上面的抽掉吞税。

徐氏回忆:“那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徐舅舅直接说:“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咬死不松口不肯落井下石,冯家大约最后不会落到那般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