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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210)

事情也写,但慢慢的,变得平铺直叙。不是没有情感,而是蜻蜓点水,见得太多,沉淀下来,淡淡始窥情绪浓,平铺直述轻描淡写下,蕴含冰山一角。

庞淮懂。

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

两人是发小好友,他一眼,一个字就知道他的情绪了。

螳臂当车,竭力而行。

谢信衷不是不知道风险,但真的没办法不做,他竭力收敛保护自己和自家,他唯一没预料到的,只是老皇帝气度狭隘到这个程度罢了。

蓝田通敌案初发,他们身处北地,谢家大本营的腹心,他们一怒揭竿不是没有这个机会,只是他们一旦动了,北地顷刻掀起滔天巨浪,虎视眈眈的北戎如何南下?尚还有许多忠臣良将的大魏举一国之力却是大几率不会败的。

最后遭殃的,只有北军的将士和北地的老百姓罢了。

谢信衷父子什么都明白。

他们束手就擒了。

闻太师和庞淮也一样,风高浪急之中,他们最终选择了拥护皇权,竭力维护政权的平稳过渡。

“我们,只是不想四分五裂罢了。”

他喃喃地说。

北风咆哮着,明明已经转移避风的山丘凹处了,但方才都没觉得冷的谢辞,一腔沸腾愤慨的热血却慢慢平息了下来,像是染上了冬月的严寒,冷风凛冽,谢辞感觉脉管百骸到血肉全身都感受到了一种冰凉之意,透至皮肤和毛孔,他整个人都冷了起来。

他慢慢地,单膝跪在雪地上。

庞淮有些出神,其实,他们想的很简单,只是想竭尽全力,让王朝下坡的车轮滚得慢一些,多给婆丁沟这样真正贫苦无助的老百姓多一点活路罢了。

滴水微颤,蝼蚁灭顶。

庞淮轻轻叹了口气,“世途艰,大家都有大家的苦楚,”他有些感慨,“就连那冯坤,原也是个可怜人。”

冯坤的父亲冯良玉是个好官,冯氏一族不显赫却怜贫惜弱,县里名声极佳,绝大部分都是良善好人,只可惜因为师兄太原府牧徐襄牵扯进李淳一案,有个冯氏族人撑不住大刑,胡乱攀咬了他的父亲,皇帝震怒,悉数处以极刑,冯良玉千刀万剐而死,年少的冯坤没入宫禁去势,全家死得七七八八。

冯坤遭逢大变不择手段往上爬,篡朝弄权坏事干过不少,庞淮恨他,但深究到底,也又无法真正怪他。

就像谢辞一样。

冯坤为了翻身也可能为了掌控命运和复仇,谢辞更是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罢了。

庞淮眼睛渐渐有些看不清了,日光和雪色折射的让视野一片金色的晕光,谢辞身影和脸发暗,他极力睁大眼睛,但也无法看清谢辞的脸,只是知道后者紧紧攒住他的手,有些哽咽。

庞淮左手有些抬不起来,但他竭力地抬起,慢慢摸索过去,握住谢辞的另一手,说了这么多,最后这些才是他真正要对谢辞说的话:“你,你别在意这么多!”

他虚弱又小声:“这条路,你既然走了,就好好走下去。你没错,你,你们能活着回来,真好!”

谢辞反手握住庞淮冰凉的手,庞淮却很认真地对他说:“不用太考虑我和你爹你哥哥,我们,我们做的,未必就是对的。”

庞淮竭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局势这么多变,谁知道往后会怎么样?按你所想的,和直觉去做就好。”

千万不要被他们局限住了。

庞淮断断续续,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说,生怕自己今日所说,给谢辞带来掣肘。

直到谢辞一仰头闭了闭眼,哑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脸。

他感觉自己很大的笑容,但其实只是很轻很轻地露出一个很小的弧度,他舒了一口气,从今往后他轻松了,不用烦恼了。

庞淮眉目舒展,“等见了谢公和你二哥,我会告诉他们,你长得很好很好。”

他细细打量谢辞的轮廓,露出一抹微笑,但庞淮的声音已经轻到快听不见。

他又说几句什么,但语不成句。

庞淮竭力侧头,望向秦瑛,他唇动几下,……别伤心,别难过,要好好的。

缘悭一面,有缘无分。

他的心上人。

他先认识的秦瑛,所以哪怕她婚后,从前午夜梦回,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两人相爱在一起。

但谢峷去世之后,他反而断绝了这个念头,如果可以,他只期盼能照拂保护她一辈子。

兄弟妻,谢峷死了,他永远不会越雷池一步。

只是没想到,他也要死了。

他不怕死。

只盼望她不要哭太久也不要太伤心。

再见了,瑛娘。

庞淮的脸已呈苍白的青色,他笑了一下,唇动了动,慢慢闭上眼睑,手臂无力垂了下去。

风声呼啸,无声默然。

秦瑛失声痛哭。

……

庞淮死了,静静的躺在素白的雪地上。

但连遗体他们不敢收,趁着他血脉未曾僵凝,抱着他往另一边去,找了几具尸体的地方,他把放在不远有血迹的地方,并摆好栽亡的姿势。

四矸山乱哄哄的,沼气喷出期间庞栎和庞淮的副将仇时锡察觉不对,及时将数千兵甲带离了炭厂范围,刚刚离开三四百丈,后面就炸了。

但幸好也有千余米,伤者不少,但被炸死和轰塌山石淹没的兵甲没有。

乱哄哄的,庞淮的遗体很快被找到了,将由他的弟弟庞栎扶棺护送回中都,回归他母亲的身边。

谢辞一行甚至不敢流露出太多的情绪,谢辞吩咐在外策应的谢风张青护着秦瑛和谢凤等伤员先行回去了,生怕被老皇帝那边的人察觉什么,反而给庞淮家里带来不好的影响。

庞栎扶着板车,回头望了一眼,谢辞他们远处的雪丘后,无声伫立目送。

他不敢多看,佯作不经意回望,很快转过头,眼前模糊,用力抹了一把眼睛。

庞栎扶着板车,渐行渐远,渐渐看不见了。

良久,谢辞收回视线,哑声:“我们也走吧。”

……

木匣和鹿皮包,最终还是被殷罗所得,他已经离开四矸山了。

谢辞迎上秦关陈珞和贺元兄弟,后者也目瞪口呆,也就几个时辰的时间,四矸山竟然已经夷为平地了。

谢辞心情不好,收拢人证这些有的是人干,他也没有再留,旋即和秦关及先头骑兵汇合之后,折返迎上大部队,直接返京了。

四矸山一行已经落下帷幕,但谢辞心中被掀出的滔天巨浪却久久未能平息。

他一路都是沉默着,神色沉沉怔忪,若有所思。

顾莞轻轻叹了口气。

一直到日落西山,沿着驿道扎营,顾莞处理完谢家卫暗报那边的事情,回来的时候,谢辞不在营地里,她沿着雪地一路走到小河边。

冰封河面,老树歪斜,褐树黑石,他一个人静静抱膝坐在河边的大石上。

谢辞抬目盯着茫茫的雪原,枯草黑树在黄昏的夕阳下拉出长长影子,张牙舞爪一般的没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