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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209)

没有任何人斡旋的余地。

闻太师带病闯宫,皇帝请其别殿休息却没见,其中种种,庞淮并不知两者具体详情。但他却知道,谢家父子处决之后,年后皇帝亲自去了闻太师旧府,却被闻太师愤怒大悲之下打了一记耳光。

当时随驾的正是庞淮:“……当时,皇帝暴怒,差点下旨赐死了老师。而,老师悲愤之下,险些因谢家之事自刎,”是庞淮和闻太师的长子拦下的,他掌心现在还有两道当时死死握住剑刃留下的疤痕。

“……过后,他老人家让我们不要留在他身边了。”

闻太师对皇帝失望心寒透顶,怕庞淮等人和他来往密切会因为让皇帝不悦,连累他们。

从此,太师府府门紧闭,连庞淮几个都不见。

庞淮师从闻太师,算老皇帝的小师弟,寡母弟弟族人和他,都要活下去,从此沉默听令行事,隆谦高鸣恭他们也一样。

才有了后来奉命去带谢辞。

他去之前,其实也不知道要截带的是谢辞。

沉默消极干活,是他们这群人准则。

谢辞被带进宫,他一路心乱如麻,焦急,但进宫后的谢辞根本不是他能碰触得到的了。

他在后面停顿那一会,陆海德肯定是察觉到了,过后有金吾卫有职务上的调整,庞淮增添了一个新的副手,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事件,他大概会在副手熟悉了禁军统领事务之后,调去别处,或许是京营,又或者其他地方。

秦瑛不可置信:“那你们还为他前仆后继?!”

闻太师最后出山了啊。

庞淮也来了。

甚至,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生气又难过,心口拧着,眼泪刷刷不可置信。

老皇帝真的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吗?可看庞淮是一清二楚老皇帝啊,他看起来也并没那么忠诚,他很有自己的想法的。

之前是为了生存,为了家人家族,她懂。

可眼下为什么又要牺牲性命都在所不惜呢?

他明明可以像先前一样,继续沉默,侧一侧身这差事就避开了的啊!

根本不用来。

庞淮想给她拭泪,只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但他却笑了一下,眉眼褪去凝肃,如旧年一般的温和缓煦,他轻声说:“要是谢峷在,大概也会这么做。”

谢辞心一震,庞淮抬眼看他,谢辞不禁一个箭步半蹲,他有些急切,“你这话什么意思?”

庞淮费力抬起眼睑,瓦蓝瓦蓝的雪后晴空,只可惜黑烟和粉尘弥散,平添了一大片黑灰色烟尘在遮蔽了头顶大半边的天空。

庞淮盯着天空,视线仿佛穿过时间和空间,回到了多年前的过去,“……我曾经外派过,当过弘农淮阴胥东这些地方的驻营主将,也兼任过一段时间的胥州刺史,你该知道吧?”

糜良之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地方官员都不大够用,因缘巧合,庞淮便兼任了胥州刺史。

“……胥州往西,有一个叫婆丁沟县的地方,那是在东南海畔,很穷很穷的一个小地方。”

土地有些盐碱化,山也是穷山,出不了什么东西,偏偏距离海边有一段距离,地贫田贫还缺水,什么都占不上,一一亩地一年苦耕到头,能得百余斤的谷子,已算是不错的收成。

婆丁沟再往西的一大片一大片,都是这样的地方。

其实不独婆丁沟,很多底层老百姓,都很穷很穷,每天稀粥两顿能吃个半饱,没油没盐,不饿死,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没有任何积蓄和存粮,一旦有些年景不好,或其他很轻微的变动,给他们带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偏偏他们的笑脸都那么地真诚。

那年庞淮去婆丁沟视察,带来赈扶物资,不多,他能争取到的极限,只不过能勉强撑过青黄不接的这几个月。艰苦没有尽头,但大人小孩,一张张瞬间绽开的开心笑脸,枯黄淳朴,生活是那样的苦,但他们无知无觉,已经很满足很开心,大人小孩,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喊他青天大老爷,头大身小的瘦小娃娃跪不稳,一骨碌滚在地上,吮着青鼻涕也跟着咯咯笑。

庞淮的母亲是挖煤匠的女儿,他父亲年轻时出任务,重伤栽倒在道旁被她救了去,她舍不得放弃一条人命几经艰辛救了他,她父亲塌矿被砸死了,临终唯有抓着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把女儿托付给他,最后他三媒六聘迎娶了她。

母亲出身贫苦底层,而父亲经历过太上皇时期的诸子大乱斗引发的兵祸民乱,对小时候的他说起过,印象特别深,庞淮对贫民苦楚也更容易体会深刻。

庞淮苦笑一下,“冯坤和蔺氏很可能都有私兵。”

这是他去年才察觉到的。

至于谢信衷和谢骍谢峷谢辨父子。

庞淮慢慢摸索着,抓住谢辞的手,他的手心失血过多,冷得像冰一样,他竭力睁大眼睛,哑声却认真说:“别怪你爹和哥哥们,他们不是愚忠。”

谢辞心陡然一震,他倏地捏拳,抬起眼睛死死看着庞淮。

庞淮笑中有泪,他虚弱地,认真点头:“太子在没出事之前,看起来差强人意,但也确实比三皇子四皇子强多了。”

四皇子还只是个小娃娃,背后还有一个如狼似虎的冯坤,而蔺国丈同样是。

拱护嫡储,拱护老皇帝,让政权尽可能平稳过渡,是最好的。

上层权斗尚且波及不到底层百姓,只是一旦控制不住。

他喃喃:“但凡动一下,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谢信衷谢骍父子不知道王朝在走下坡路吗?不,他们都知道,只是,都在螳臂当车,竭力而为罢了。

不是为了李氏天下,甚至不是为了老皇帝,只是为了这王朝滚滚车轮下的老百姓罢了。

北地其实很脆弱。

观归夷州及张青的家乡就知道了。

谢信衷父子也不是故意出风头的,他们该懂的都懂,只是很多时候,譬如当年的姑臧山夷民,没人拉一把实在快活不下去了,谢信衷不能眼睁睁看着本来刻苦耐劳的降民后裔变变成边境隐患,更不可谓能上表把他们全部坑杀了。

而他们还不知道艰苦,只得到一点点,就露出了一张张风霜瘦黄的笑脸,让人心酸到极点。

而像姑臧山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不独胡裔,汉民老百姓大同小异比比皆是,北地毗邻边境常遭侵袭,老百姓要比中原不易得多,也就这十来二十年在谢家父子的竭力之下,变得好了一些。

“你二哥刚去北地的时候,经常给我写信,……”两人是发小,是志同道合的师兄弟,这个世界上,可能是庞淮最了解谢峷。

“一开始句句入骨,”愤慨,忧虑,怜惜,少年人的情绪激烈又直接,庞淮看着谢辞,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其实很像你二哥你知道吗?”

谢辞心脏像伸进一只无形的手,低低虚哑一句话,把他的心一把攥住了,拧得紧紧的。

这是一个连秦瑛都不曾知晓的谢峷,只是谢峷渐渐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青年,他的青稚期很短暂,“后来过了一年,他的信渐渐就没这么愤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