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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17)

图南瞥了一眼落在枕边的手机和杂乱的数据线,“哦,没电了。”他裸着上半身靠在床头,准确无误地从床头柜林立的杂物中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烟灰随便弹到床上。

徐嵩沅分辨出这个房间麦芽过度发酵甜蜜而腐烂的味道,“酗酒过度很容易猝死的。”

“关你屁事。”图南叼着烟说。

徐嵩沅歪着头打量他,不知为何不怒反笑,“你是不是恨上我了?”

“是,滚。”

他头一歪,躲过了砸过来的空易拉罐,罐子击中他身后的房门,咣当一声骨碌碌不知滚到那里去了。

徐嵩沅转身就走,临了回头看他,“给阿黄他们报个平安,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老让下面的小弟挂心。”

“滚,再多一句废话我打死你。”

十五分钟后徐嵩沅再一次上楼,图南已经穿好了衣服,头磕在膝盖上,听到响动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不是叫你滚了吗?”

“我去楼下买了两筒垃圾袋。”徐嵩沅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东西。他不分三七二十一地一股脑把地板的杂物往垃圾袋里丢,还有好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残骸,被主人砸了之后碎片散落各处,好半天才清理出能看到地板的颜色。他收了十个垃圾袋的外卖盒,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你多久没下楼了?”

“关你什么事。”

“我真怀疑哪天你死在这儿都没人收尸。”

图南冷笑,“我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谁敢。”

徐嵩沅走过去把他扯到清理出来的衣柜旁的小沙发上,把他的床掀起来,“找个家政吧,要不。”

“找个屁,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

他指着那一大堆垃圾山,“我不管你,你看看还有谁管你,你就等着烂在里面吗?”

徐嵩沅突然从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中读出了一些可悲的宿命感,他愣在了原地,心想,我非要管他吗?

可是不管他又该怎么办呢?

第27章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图南走过去给手机充电,刚开机一连串应接不暇的消息提示音吓了他一跳,他看得不耐烦,撇撇嘴,又把持续震动中的手机丢回了被子里,徐嵩沅用眼神表达了他对这个行为的颇有微词。图南抱着胳膊施施然转身看他,“不是说要和我绝交吗?”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什么难听捡什么说,跟个刺猬似的。

“是你先利用我的。”

“是你先招惹我的。”图南说,他补充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他斩钉截铁又像是满腹委屈,就算有徐嵩沅这个朋友,他还是活得像是茫茫荒原只有自己,自私如同生存本能。

徐嵩沅哑口无言。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图南,他不是不知道这人心肠有多冷酷,做起事情来多一意孤行,他从前不过是看他在激流中跌宕,时而怜悯地伸出轻飘飘的援手,只是如此他便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在熊熊燃烧的屋子里,火苗总不会跳到自己身上。可是被烫了手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全身而退吗?

“我知道……”

“徐嵩沅你这人什么毛病。”图南看他,“阳关大道你不走……”

“我的阳关大道在哪里?”

图南又点了一根烟,意味深长地看他,“反正不在我这里。”

烟雾缭绕中他仰头看向天花板上渗水的昏黄污渍,“我这点臭鱼烂虾,何苦来我这惹一身腥呢。”

何苦呢。

徐嵩沅说:“我管定了。”

图南笑笑,“随便你。”

“那个是你新女朋友?”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跟谁上床?”

他走过去翻出还在不断震动的手机,看了看屏幕,拉开了衣柜,回头看徐嵩沅,“出去,我换衣服。”

徐嵩沅站在客厅,顺手帮他收拾了一下翻倒的快递盒,很多没有拆封,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整个住处如同一个大型纵欲现场,可是它的主人却三心两意,急速旋转奔驰,从未真正停下。

他想帮他整理一下脚边的瓦楞纸箱,却踢倒了茶几,又滚落下一大堆有的没的,全是书,社科类的书有些出版年限比较久,不是现在的轻型纸,很沉,砸了他一个眼冒金星。塑封还没拆开。

图南拉开门,撩撩头发,他久不见光的脸色妆后红润如初,如同盔甲,让人看不出内里的幽暗和崩塌。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把他和这一屋子的溃乱,颓圮联系在一起——如果不是徐嵩沅亲眼所见。

“你要出门?”

“嗯。”图南正弯下腰,在沙发底捞出自己的高跟鞋,他掏出震动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他一向不存人号码。图南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接通了,“喂,人没死呢。”

“是,是南哥吗?”

“托尼?”

“南哥,您之前去哪儿了,现在还在A市吗?”

“诶,我就去敦煌旅游了一周,你知道,那里大沙漠,信号不好。”他漫不经心地扯谎,“有什么事吗?”

托尼沉默了一下,“酒吧突然来人说要查消防,说咱们的安全门不合格,要负责人来,黄哥他们不在,我,我不知道怎么弄……”

图南皱皱眉,桥东街鱼龙混杂,势力交错密布,从来没有突然查消防的道理,尤其是酒吧这种敏感行业,任何部门的突击检查都是一个红灯预警,有人在背后虎视眈眈。他说:“你等会,我过去。”

他真心后悔没把那兔崽子打进重症监护,图南恨得牙痒痒,他倒是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

“你去哪?”徐嵩沅问。

“酒吧,你自便吧。”他忙着去揍人,铁青着脸,干脆利落地走了。

图南风风火火地到了桥东酒吧,也许是被勒令整顿,酒吧没开张,透过玻璃门只能看见后厨帘子里透出一丝白森森的光。图南推门进去,“人呢?”他扬声叫。

平日里总是挤挤挨挨的大汉们都不见了踪影,图南咂了咂嘴,反思了一下自己不见人的这段时间是疏于对他们的关心了。他大步走向后厨,耳边掠过一阵炸裂一般的风声。黑暗中人的听力会格外敏锐,他本能地弓腰拧身肘击对方,小腹却挨了一棍,图南张嘴,没叫出声,后脑勺那棍子总算敲下来了。

图南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沙袋被随意搬运,意识断断续续,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说话的声音被装入一个铁罐子里反复摇晃,听不分明。他从前也有几次被人打闷棍的经历,这几年才少了。无非是给他个教训,要他的钱,要他手里的牌,也有少数要他的命的,只不过都失败了。

那句老话怎么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想咧嘴笑,却不知道自己面部肌肉现在还做不做得出这个表情。

图南闭着眼,被甩到了地上,他的脸贴着光滑的瓷砖,把脑子里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过。

有人反水了,除了托尼,还有谁。他不在的这些天,桥东酒吧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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