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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16)

图南在释放之后突然哭得很大声,那简直不能算是哭泣,而是某种幼兽尖锐的嘶吼,像是要咳出血来。徐嵩沅对此悚然不已,犹如眼见千丈高楼轰然崩塌。他那时候还不理解,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图南来说有多么割裂,多么触目惊心。

他们各自回了家,第二天平淡打招呼,从此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其他人也许都会这么做的”怀着微妙的侥幸心理和强烈的罪恶感,徐嵩沅几乎要把那个下午当成一个不存在的幻梦。

徐嵩沅弯下腰,捡起被图南丢弃在地上的伞,举到他头顶替他遮雨,道:“图南,你让我一个人待着吧。你早点回去,不要感冒了。”

图南抬头看他,镇静点头,说:“好。”

他夺过伞,弯腰脱掉自己的高跟鞋,踉跄了一下,踩进了雨幕里不再回头。

第25章

报应接踵而至,徐嵩沅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生过病了,感冒一来如山倒,在校医院开假条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欢快的声音传来,“学长,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呀?”

“滚!”徐嵩沅哑着嗓子强忍着咳嗽,罕见地粗暴回话,他动动手指,把袁辙的号码拉黑了。他坐在校医院的走廊长椅上吊了两瓶水,春天疾病如同恋爱一样容易爆发,一向门厅冷清的校医院也挤满了年轻人,多数是情侣或者朋友陪着来的。徐嵩沅拎着开的药慢悠悠地打车回家,开了门钻进房间埋头大睡。徐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尾随而至,“怎么了?”

“我发烧了。”

“诶哟。”徐母连忙过去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摸他的额头。“吃药了没有啊?”

徐嵩沅咳了几声,“刚打完针,妈,你让我睡会儿,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他身上忽冷忽热,分明透着热气,皮肤底下却有一层薄冰,凉飕飕的痛感。他在药力作用下做了好几个梦,人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切实掌控,梦就显得格外真实。他梦见自己又回到那个不复存在的水库,图南在他面前褪下了裙子,这是梦,他告诉自己,因为实际情况是他们那时不过是像两只追逐打闹的小狗满身是泥。

不知道为何,他分明一边忍受着灼热炙烤,夏季的风,散发着辛辣气味的大叶植物,这个梦境却宁静得不带着一丝情欲。他冷酷而昏聩地审视图南的身体,仿佛审视素描课上洁白的石膏像。

图南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抱住了他,那时候图南个子还要矮一些,肩头圆润——那时候的他比现在更像一个真正的女孩子。

然而徐嵩沅自始至终明白,图南不是女孩子,他那甜美而纯净的面容下是阴郁,扭曲,活生生破皮而出的尖刺。他也明白,过后的十年,他的身姿会渐渐挺拔,目光雪亮而坚定,最后大步向前走。

“你说过你会帮我的。”他想起来了他那时候的声音,略带沙哑,又莫名有种倦怠的甜蜜。

他想推开他,又想把他拉进怀里。他既困于罪恶感,又难以忍受失控。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张张嘴,黯然回答:“我是。”

一切豁然开朗。

徐嵩沅的手悬在半空中,最后落在了对方温热的皮肤上。

“我会。”

原来即使一切重新来过,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

徐嵩沅在数个梦境中反复跌宕,感觉房间里有人在看着自己,他猛地坐起来,和床头那个长满尖刺的财神爷面面相觑。他呼呼地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财神笑眯眯,一句话也不说。

徐母走进来,“醒了,你同学刚来看你,见你睡了放下东西就走了。”

“哪个同学?”徐嵩沅捂着嗓子,感觉背后全是冷汗。

徐母哼笑了一声,故意揶揄他,“哪个同学,挺漂亮一小姑娘,我怎么知道哪个同学。”

徐嵩沅心头一紧,感觉血全冲到脑子里。

“跑什么跑什么!快把鞋穿上!”徐母尖叫道。

徐嵩沅冲到阳台,拉开了门。沉重的身体不听使唤,突然的加速让他有点想吐。他努力找回自己的焦距,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小区门口一个娇小的女生背着双肩包,正拉开一辆的士的车门。

他满身的微妙的力气突然一口气被抽空了,恨不得就地瘫倒成一团烂泥。徐嵩沅苦笑。

“那谁啊?”

徐嵩沅万念俱灰,拖着身体往屋子里挪,“我们班班委。”

“叫什么?”

“刘莹莹。”他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别乱想,我和人家不熟。”

徐母呵呵了一声。

徐嵩沅回到房间,手机里有几条未读的微信,是舍友发过来的,还有一条是刘莹莹跟他说学校的奖学金转账确认单放在他桌面上了。他挨个道了谢,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寝室长给他发的今天课上的PPT,突然和那尊雪白的海南工艺品对上眼神。

要么去道歉算了,他飘飘乎地想。

也许会被暴揍一顿——如果是这样倒好了。

第26章

袁辙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一顿,这是徐嵩沅返校的时候听到的第一件事,据说都打进了医院,学校也比较重视,报案了,可事发地正好是个摄像头的死角,抓了几天都没抓到人。书法社的人商量着买点东西去看他,见徐嵩沅请了病假,就没通知他。

第二件事,是阿黄打电话过来说的,听筒那头壮汉战战兢兢地问:“小……啊,不,嫂子,南哥在你那边吗?”

徐嵩沅愣了愣,“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南哥他一向不告诉我们行踪的,我们也不好问……可是都一个礼拜都在酒吧露面了,打电话也关机……大家伙儿都……”

“好,我前几天回了趟家,待会去找他。”徐嵩沅挂了电话。

图南那时候以男朋友的名义给过他一把自己住处的钥匙,只不过不知道本人还在不在那里。既然朋友都没得做,自然也不必做恋人,他飞离恋爱的巢穴总是异常迅速,不知又落在谁家的枝头上。徐嵩沅掏出钥匙开门,差点晕过去。客厅如同栖息过几个小型飓风,杂物如同堆叠的海浪,从天花板到地板无一幸免。

房间里窸窸窣窣的有人说话的声音,他皱了皱眉,越过那些不知作何用处的塑料袋,废弃纸箱,甚至皱成一团咸菜的衣服,走到门口,发现拧不开。他用力转动了几下,一脚踢开了门。

薄薄的应付租客的合成材料木门轰然洞开。

“你谁啊!”一位金发小麦色皮肤的女生骑在图南身上,胳膊上挂着解了扣子的内衣,捂着胸尖叫。

徐嵩沅和图南的女友们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荒唐场面见多了也心无旁骛,他看了看对方洒落在床底的小皮裙和外套,“小姐,我有点事找图南。”

“神经病!”女孩子三下两下套好衣服,背着包包走了,走之前趾高气昂用眼刀剐了他一下。

图南从薄被中爬起来,冷眼看他。床上也堆满分辨不出内容的织物,不知道他们怎么在这种环境里搞得下去。徐嵩沅找了个稍微干净一点的地面落脚,“你为什么不接阿黄他们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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