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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15)

“嗯。”徐嵩沅换好了衣服,又用毛巾洗了一把脸,“他还在那边。”

“你怎么就一个人跑回来了?”寝室长试探地问,“吵架了?”

不至于吧,两人大男人,怎么搞得跟个小女孩闹别扭似的,再说老徐也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翻脸的人啊。

“没,是我有点私事,就先回来了。”徐嵩沅说。

一串嗡嗡的震动声传过来,两人一起望向塞在洗手台下面的水桶。徐嵩沅愣了愣,才想起没把湿衣服口袋里的手里掏出来,他拎过手机,看了看来电人,摁掉了。

他对寝室长说:“我昨天没睡好,先上床眯一会儿。”

接下来一整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宿舍里一直传来接连不断的手机震动然后被摁停的声音。

后来震动声终于停了,徐嵩沅囫囵地睡了一觉,没有做梦,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睡醒一身热汗,春天来了。

寝室长见他坐起来,“我正准备去食堂,要我帮你带饭吗?”

徐嵩沅抓了抓睡乱的头发,“不用,一起去吧。”他跳下了床。

他固执地把自己扳回那个所谓的正轨,把图南带来的光怪陆离的幻梦剥离。

他们刚走到楼梯口,寝室长推推眼镜,突然说:“诶,这不是你小女朋友吗?”

徐嵩沅抬头一看,图南撑着伞站在他们宿舍楼前面。

寝室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默不作声地走了。

图南不知站了多久,裙子下摆都是水。雨中的校园没什么人,偶尔有几个结伴路过的,总是一下都不见了。

图南也看见了他,转过身来,对他说:“对不起。”

他曾经以为图南从不道歉,从不回头,他总是大步往前跑,自己在后面摸着他的脚印,吃力地跟得狼狈不堪。

徐嵩沅笑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他停了停,“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图南,我已经累了。”

图南抬起头,皱着眉看他,仿佛他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理解。“为什么?徐嵩沅你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迁就你你看不出来吗?凭什么你的电话我一定得接,你一声令下我就随叫随到?”

“我没……”

徐嵩沅打断他的话,“你有。”

他抬头看了看路灯下针针锋利的雨滴,“我不想这样了。”

“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啊我不是道歉了吗?”图南爆发了,他一把把伞甩到地上,歇斯底里道:“这点小事闹绝交徐嵩沅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那又不是你的初吻!”雨淋到他头发上,一直贴到他的脸上,那些完美无瑕的妆容在此刻显得愈发狼狈,“我承认我那时候气疯了没考虑你的感受,我就是要恶心袁辙那个小王八蛋,那你也不至于说绝交吧?”

徐嵩沅自嘲地笑笑,“图南,你看,你到现在也没尝试理解一下我,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做你朋友的原因。”

图南愣了愣,他眨了眨眼,雨水又从他眼睫毛上滚落,他突然低下头,伸出手去抓徐嵩沅的手腕,“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第24章

朋友这个词是图南为他戴上的沉重冠冕,他挺直着脖子,动弹不得。

他现在雨中分不清大地天空,也分不清图南是害怕和袁辙的角力少了他这么一枚关键棋子,还是真的害怕失去。可是他决定坦白,亲手撕下他们友谊的遮羞布,让他看里面可怖的獠牙。凭什么只有他不得安宁。

“做了那种事,还能做朋友吗?”徐嵩沅发出苦涩的声音,“我们为什么再也不去水库了,原因你清楚的吧?”

“你闭嘴!”图南打断他的话。

徐嵩沅执意要说下去,“你说我们是朋友,朋友哪里会做那种事情。”

“你说这些干什么?”图南的音调陡然拔高。

“我初中过得有多痛苦你明白吗?”

图南睁大眼睛看他,他的牙齿克制不住地打战,“不是……你提起这个做什么?”

“不提它就不存在了吗?那年夏天,我们……”

“那你又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图南盖过他的声音。“我是男的!又不是女人!做那种事情又怎么了?!”

他印象中的图南,总是满不在乎地笑着,得意洋洋昂首挺胸,他那么的神气活现,就连是个男孩子却穿裙子本身都仿佛变成了魅力的一种。他几乎忘了他狼狈而歇斯底里的样子。

徐嵩沅的初中附近有一个废弃的水库,是五六十年代的产物,他总是暗中揣摩,那时的雨水应该更丰沛些。因为他们升入初中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一大滩不及人腰那么高,里面像是蓄养着无数幽暗细菌的水坑和蔓长的秋草了。这个宝地是图南发掘的,在没有补习,又离饭点还早的暑假午后,徐嵩沅气喘吁吁载着他爬上一个扬着漫天粉尘,颜色浓烈的好似梵高画里的土坡,猛冲下去。

高高耸立的水泥闸口流泻下同样深黄色的铁锈,好似一个墓碑。

那水里有无数死去后显得更加青碧的枝条和藤蔓,它们没有出口,在死水中慢慢腐烂。时隔很多年之后徐嵩沅才猛然想起,图南在午后呆呆凝视那片水域的侧脸,像是被塞壬的歌声蛊惑的水手。

不记得是那一天,他把图南从碧绿如凝固的池子中拖出来,他们身上全是腐烂的落叶和水草。图南乌黑的长发缠在他手背上,他的皮肤白而冰凉。被水鬼缠住了,徐嵩沅惊恐地想。他没有哭,或者说太过震惊失去了反应能力,一切变成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如果那时候他问图南,“你是不是想死”,会不会后来就不再反复受到煎熬,日夜反刍,企图从图南的自杀行为中寻找意义。

图南只是抓着他的手。他们在残破闸口的阴影下,仿佛是被那摇晃的树影和燠热的风蛊惑——那份温暖的潮湿仿佛带着某种暧昧的隐喻,复杂而阴暗的荷尔蒙闪现火花,图南眼神混乱地吻住了他,把他的手按进了自己的裙子里。

他们在那密闭的与世隔绝的宏大空间内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的彼此抚慰。

仿佛行走于一个暗流奔腾的黑暗甬道,炽热的手指,黏腻的附着在皮肤上的热汗,耳边过分压抑而变得小声尖锐的呼吸,就像是哭声一样。

对于长大后的徐嵩沅来说,那次的经验并没有多少快感,甚至被紧握住感受摩擦的疼痛更令他印象深刻。

他知道图南在很努力地尝试忍受他的触碰,他垂下的惊恐而忍耐的眼神宛如目睹自己被谋杀的整个过程,雪亮的刀刃挑开他的皮肉,露出血淋淋的骨骼。他近乎冷酷地强迫自己注视着。“怎么会这样?”他问。他觉得自己不该有的东西在产生席卷他整个意识的快感,他几乎全身都在颤抖,害怕的情绪压过快感,让他几乎要吐出来。世界借由徐嵩沅的手,对他撕开了痛苦的情爱世界的一角,告诉他——你的身体是这样的,你的情欲是罪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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