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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96)

青楠恍然大悟,点点头,只听月影又道:“姑娘离开的原因,大家都清楚。若公子将她找回去,难免还会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所以公子先要处理好,没了后顾之忧,才能接姑娘回去。”

青楠钦佩地看着月影,连公子的心思都能猜出来,他也算是极聪明的吧。

月影却无暇顾及青楠,默默地思考杨怀瑜可能的落脚处:杨重运早在三年前就逃到广西去了,杨夫人自缢身亡,杨怀琳出家为尼,下人们均流放辽东,杨家是不可能了。此外,她并无其他亲人。云初晴与她关系甚笃,可林淮扬与韦昕是好友,也不可能。萧如是虽一向对姑娘忠心,可他身边有个瓦剌公主,姑娘更不可能就凑这个热闹。想来想去,只有郾城了。

月影所料没错,杨怀瑜正在郾城城郊的一处宅院里,围着暖融融的炭盆喝茶。

南宫逸见到孙女自然欢喜异常,可隐隐又觉得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这么说,你不想回韦家了?”

杨怀瑜叹了口气,苦恼地说:“我想回,我舍不得韦昕,可韦家不容我回。如今韦昕他娘如愿娶了颜如玉进门,过上一年半载生个胖孙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地。”

南宫逸笑道:“韦家容不下你拉倒,你跟着祖父,祖父养你。”

杨怀瑜掏出荷包,倒出几张银票和些许碎银,“祖父不必那样辛苦,我带了银子,省着花,一辈子应该够了……上次出门没带银子极不方便,所以这次就多带了些。”

南宫逸接过银票,脸上笑意更浓,“岂止是多带了些,是不是把他压箱底的银子都取来了?”

杨怀瑜脸上显出笑意,“我是为他考虑,花钱买他心安,否则我身上没银子,岂不教他担心。”

南宫逸“呵呵”笑道:“西月言之有理。”

祖孙二人和和美美地吃了晚餐。杨怀瑜陪着南宫逸给南宫诫送饭。

南宫诫住在偏院的厢房,门窗皆用生铁制成,极为坚固。铁门中间开了道窄缝,恰可将杯盘塞进去。

隔着铁窗,杨怀瑜打量着那个衣衫还算整洁,须发却无比杂乱的中年男子。 略凹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脸庞的轮廓与南宫逸非常相似,此刻他正安静地吃着送去的饭菜,姿态优雅,吃相斯文,看得出幼年必定受过良好的教育。

杨怀瑜不禁想起《中秋行乐图》中,那个端坐案后,有着浅淡笑容的少年。谁能想到画得一手好画,被父亲寄予厚望的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杨怀瑜感慨着人生无常,又想起自己与韦昕,一番情路,郎有情妾有意,谁又能想到她竟然不能生育。不能生育的女子都脱不了被夫家休妻的命运。

她不愿等到那一天,只好默默地离开。

不远处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随即密集起来,噼噼啪啪响彻云霄。

辞旧迎新的夜晚,杨怀瑜习惯性地跳上房顶,望着半空姹紫嫣红的烟花,发呆。

她还不曾与他一起看烟花,不曾一同过春节,不曾相伴游历山水,不曾携手同赏杏花……还有很多很多曾经许诺过,但是没有一起做的事情。

难道就这样放弃了?

她不舍,真的不舍,自十一岁那年开始就喜欢的那个人,埋在心里已经六年多,生根发芽,从小树苗一直长成参天大树,倘或连根拔起,那是彻骨的痛啊。

可不放弃又如何,难道自己真能看着他与颜如玉出双入对,或者豁出去宁可让韦昕作难,也不教他去东厢房。

罢罢罢,反正是痛,长痛总不如短痛。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桃花开。

南宫逸开始囤积粮食,小米白面,油盐酱醋成捆成捆地往家般。

杨怀瑜问:“这些东西不要钱?”

南宫逸笑道:“过阵子粮食可能会涨价,现在先囤点。”又买了蔬菜回来,在家里做腌菜。

杨怀瑜知他在生意方面很是灵活,便由得他去。

桃花尚未凋谢,信王举着先帝遗诏起兵,皇上亲率大军南下平叛。万晋国内一片混乱,又值春季,冬粮早已用完,新米尚未播种,百姓捧着白花花的银子买不到米。

郾城也不例外,常有抢粮仓商户之事发生。

杨怀瑜有些担心,若百姓知道家里有米聚众来抢,南宫逸虽然武功高强,只怕一人难敌百拳,因此夜里睡觉多了些警醒。

南宫逸倒极为平静,如往常一样,该吃便吃,该睡便睡。

锁门闭户地过了三个多月,杏黄麦子熟,景德帝俘了信王班师回京,勒令各地衙门开仓放粮,严禁抢掠,混乱的局势才渐渐好转。

国内形势好了,南宫诫的疯病却重了。原本天热,就容易烦躁,加上南宫诫整天被管在极不通透的屋子里,出不了门,更是烦乱,每天要么拍门砸窗,要么狂喊乱叫,凄厉的喊声老远都能听见,烦不胜烦。

南宫逸商量杨怀瑜,“听说杏花村的韦善人医术精湛,不如带南宫诫去看看,或许能诊治。”

杨怀瑜盯着他看了半天,犹豫道:“天下的名医不止韦善人一个,何必一定要找他?”

南宫逸叹气,“名医虽多,可有忘忧的人却不多。”

倘或真的能治好南宫诫的病,他不希望南宫诫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遗忘对所有人都好。

杨怀瑜听着隔壁惊天动地的叫喊声,看着南宫逸斑白的须发,点了点头。

这一次进杏花村出奇的顺利。

韦善人替南宫诫把了脉,说有治,但需散其功力,然后银针扎穴,将乱闯之真气慢慢引回丹田。施针技法不难,就是需要时间,短则半年,长则数年。

南宫逸道:“不管用多少时间,只要他能正常起来就行。”

祖孙三代三口人在杏花村租了处民房居住下来。

一日韦善人替南宫诫扎针,南宫逸央求他替杨怀瑜把了把脉。

韦善人心里有数,只一探上她的手腕就道:“脾寒非一日之功,慢慢调理就行。 多放松少思虑若想快点好,则需针药齐下 。”

杨怀瑜问:“这针如何扎法?”是要穿着衣服还是脱了衣服?

韦善人捋捋胡子,笑道:“我最近收了个女弟子,日后她可替小娘子施针。”

下一次再来扎针时,就将他那徒弟带了来。

杨怀瑜一看,竟是采薇,心里便有了计较,淡淡地问:“你何时跟着韦善人学医了?”

采薇懦懦答道:“出了正月就来了。”

杨怀瑜恹恹地不说话。明摆着,所有的事情,身边的人都知道,只瞒着她一个。

采薇伺候她脱了衣服,用银针一针针扎着相关穴位,一边低低道:“姑娘放松些,不疼。”

果真不疼,而且扎针的部位暖洋洋的,很舒服。

杨怀瑜闭上眼睛,渐渐睡着了。

从此韦善人每次来都带着采薇。过了大半个月,杨怀瑜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不像以往那般困倦,加上突然想开了许多事,不再钻牛角尖,面色一日日红润起来,竟是艳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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