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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76)

韦昕只知道她还活着,在南面的某一处。

杨怀瑜现在青州。

青州西北有山,名岚山。山上怪石嶙峋山壁陡峭,山下却是草木繁盛一马平川。半山腰,有处坟茔,坟头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只字未留,只左下方画了一弯细月。

杨怀瑜默默地跪在坟前,只听身旁的灰衣人道:“诚儿,为父愧对于你,愧对你的妻女……你放心,为父定然将那人千刀万剐,替你报仇。”

杨怀瑜起身,“坟你已看过了,该放我走了吧?”

听了此话,灰衣人神色凄然,“你当真不肯原谅我?”

杨怀瑜没好气地回答:“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是长辈,一时兴起,拿了儿子孙女的命来赌前程,一时兴起又假惺惺地替儿子报仇。做与不做,全凭意气,我又有什么话好说?只想从此过着安生日子罢了。”

灰衣人愕然,须发尽张,瞪视着她,“你不相信我的话?”

杨怀瑜并不惧怕,坦然回视他,“你是南宫逸?”直呼他的名。

灰衣人面有恼色,“嗯”了一声。

“南宫诚是你儿子?”

“不错。”

“你是枫霜阁主人?”

“正是。”

杨怀瑜连问三个问题,灰衣人直认不讳。杨怀瑜浅浅一笑,“既然如此,还要说什么。南宫诚因何而死,枫霜阁又做了些什么,你比我清楚得多。”

灰衣人呆愣片刻,眼中渐渐闪耀出野兽般的狂暴,口中“呵呵”做声,拔足往山顶奔去。杨怀瑜只听远处劈啪作响,似是拳打脚踢之声,又有树木倒地的扑通声。想必他又拿着山上的草木撒气了。

这十几天相处下来,杨怀瑜已经习惯了他每日的发狂。最初几日,她提心吊胆地生怕他杀了自己,或者被他凌厉的掌风所伤,可每次,他意识到自己疯病要发作时,都会躲得远远地。

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狂态,还是不想失手伤及无辜?

杨怀瑜不愿多想,她的心里满满地,全是一个人的身影。

萧瑟的秋风,吹开了路旁野菊,吹黄了枝头涩柿,不知秋风是否也吹皱了书房后的那面湖水,吹红了落枫山的半坡枫叶?

韦昕清俊的面容不自觉地蹦到眼前,他的浅笑,他的低语,他修长的手指,他微蹙的墨眉,杨怀瑜微闭着眼,长长叹了一声。再睁开,他的面容已不在,面前只有苍山黄叶,以及遥远的蓝天白云。

低头,看到腕间的伤口,伤口早已愈合,只留浅浅一道红印。

手心握紧,静心凝神,试着运功,却丝毫感觉不到真气流动。

这一身凝集着丰姨娘毕生心血的功力,已经尽数散了。

是被灰衣人散的。

☆、南宫逸

被掳那日,灰衣人带着她飞檐走壁,穿过鳞次栉比的屋舍,找到一间马车行,雇车出了城。一路向南行了大半日,停在一处废弃的村舍。

灰衣人刚解开她的穴道,杨怀瑜将藏着掌心的树枝刺向他双目,身子却借势向外掠去。灰衣人武功高绝,随手一格,树枝变了方向,后发先至,击向她脚踝处。杨怀瑜腾空躲过,再度袭击灰衣人。灰衣人一味闪避,却不还手。

堪堪过了近百招,他才森然出声,“身为南宫后人,你爹竟没有教你南宫家的功夫?”

杨怀瑜反问:“你是谁?”

灰衣人道:“南宫逸。”

呵,南宫逸!她的祖父!造成这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

竟然还问她爹为何没教她功夫。

杨怀瑜冷笑中带着激愤,“我爹怎么样了,难道你不清楚?我的功夫你瞧不上眼,却是我娘一招一式教给我的。”

南宫逸愕然,原本浑浊的双目突然精光四射,声音变得尖厉:“你爹怎么样了?”

杨怀瑜嚷道:“他死了,死在你安排的局里。”

那日,杨怀瑜第一次见到他发狂。

眼睛涨得通红,疯子般嘶吼着,拍向院中的槐树。槐树约一人合抱粗,南宫逸一掌一掌击向树干,每击一掌,树干就晃动一分,数不清的树叶飘落下来。直击了十余掌,大槐树岿然倒地,压塌了本就残破的院墙。杨怀瑜心下骇然,想趁他神智迷乱时逃走,没想到才刚跃起就被他抓住手腕。

血红的双眼盯着她,南宫逸把她的手攥得生疼,另一只手在她身上关节处点了几下。杨怀瑜开始还运功抵抗,到后来却觉得力气在一点点流失,浑身酸软无力。

想到童年练功的辛苦,想起姨娘严厉的教导,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

南宫逸渐渐松开她的手,神情变得柔和,“你就跟着我,哪里都别去。”

她不想跟着他,可是走不脱。

南宫逸自山顶下来,狂性已过去,眼中的戾气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几分温柔,“西月,你饿了吧?祖父给你找东西吃。”

杨怀瑜拒绝,“我不吃你找的东西,我要去镇上吃。”

南宫逸阻拦她,“西月,不要随便吃别人端来的东西,有毒。”

杨怀瑜道:“我不怕中毒。你不吃就在旁边看着,我去吃。野果子我已经吃够了,田里的生瓜生菜,我实在咽不下。”

南宫逸看着杨怀瑜瘦小且苍白的脸,犹豫片刻,下定决心般道:“好,祖父带你去镇上。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两人行至镇上,杨怀瑜寻了家饭馆,要了两盘炒菜。南宫逸则去小摊上买了六只包子。杨怀瑜问:“你怎么买包子吃,不怕别人下毒了?”

南宫逸道:“我亲眼看着他包,看着他蒸的。”

杨怀瑜笑道:“你只看到他蒸包子,怎知肉馅或者面皮里没下毒?”

南宫逸脸色大变,张口吐出嘴里的包子。

也不知他到底遭遇过什么事,戒心如此之重?

杨怀瑜心道,你吃进腹中的怎么办,还能剖腹取出来?

这话她却不敢说出口,怕南宫逸听了,当真切腹。

叹了口气,杨怀瑜道:“那小贩既不知你腹饿,又想不到你会买包子,更不晓得你会买哪只。难不成他天天在此做有毒的包子专等你来买?倘若别人买了,岂不是害了无辜之人。”

南宫逸听了,问:“那你说,这包子吃得吃不得?”

杨怀瑜不说话,从他手里取过一只包子,张嘴咬了一大口。

南宫逸急了眼,将剩余两只包子捂得紧紧的,再不肯让她碰到。

杨怀瑜指着街上往来的贩夫走卒,道:“这些人跟你无冤无仇,又不认识你,犯不着给你下毒。所以,尽可以放心吃。”

南宫逸听了,三口两口吃光包子,眼睛直勾勾看着烧饼摊子,道:“我还想吃烧饼。”

杨怀瑜笑笑,给了他两文铜钱。

夜里,南宫逸又要带杨怀瑜去庙里歇息。

有了晌午的经验,杨怀瑜坚决不去,“天气这么冷,我又没有功夫护体,染了风寒怎么办?要去,你自己去,我要住客栈。”

南宫逸很为难,低声道:“他们会将你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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