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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45)

青桐阴险地笑,“我那是为你好,免得她八月进了门,给你小鞋穿。”

青梧不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青桐问:“此话说给地牢的那人听了没有。可别说你前晚没去看过她。”

青梧脸一红,嘴硬道:“大人吩咐了要好好看着她。”

青桐了然地笑笑,低声道:“以后若讨得杨姑娘的欢心,没准她能求大人放绿纹出来。”

青梧眼中一亮,点了点头,青桐说的有道理,看来以后要好好巴结杨姑娘才行。

杨怀瑜气急之下,打马急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马再也不肯挪步了,她才停下来,找了处草肥水美的地方,放马去吃草,自己坐在路旁任腹中响如雷鸣。

她身上素来不带银两,出门都是月影或者采薇她们打点。首饰倒是有,头上戴着的点翠珠花,耳垂挂着的点翠耳环都是在宝福银楼打的,他们卖出的每一件首饰有很详细的记录,一查就能查到杨家,查到她身上。这种昂贵的首饰,卖,卖不了,当,当不得,真不如银制饰品,用剪子绞了就能当碎银用。

初夏的风,柔柔地自田野吹过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与草香。杨怀瑜打量着四周茂盛的野草,不知道哪种可以果腹。

马儿吃饱了,甩着尾巴静静地立在她身旁。

韦府的马都经过良好的训练,她的身子又轻盈,一路骑过来并无险状发生。杨怀瑜拍拍马腹,实在没法只能用它换银子了。

杨怀瑜牵着马慢慢往前走,路上遇到荷锄归家的农夫,她打听了一下,此处已是山东界,前面就是德州城。

已近黄昏,骡马市场甚是冷清。杨怀瑜转了大半圈才找到一个收牲口的马贩子。马贩子围着马前后打量一下,狐疑道:“姑娘的马是官马,不是偷的吧?”

买卖官马要入狱,偷盗官马亦是。

杨怀瑜腹诽,难怪世人盛传韦昕贪赃枉法,敢情官府的东西全当成自家的了。

她可不想因为银子,把自己弄进监牢里。

杨怀瑜拉过马,“不卖了。”

马贩子欺负她年纪小,威胁道:“姑娘,把马留下,我就不去官府举报你,否则,姑娘就等着吃牢饭吧。”

杨怀瑜看出他的打算,原本一肚子怨气还未消,如今又添新火,索性停住步子,冷眼瞧着马贩子,“官府离这不远,你赶紧跑着去举报,姑娘我就在这里等着。”

马贩子原本想讹她一下,拣个现成便宜,没想到杨怀瑜半点不害怕,而且那双盯着他的眼冰冷威严,气势逼人。马贩子“哈哈”一声,“开玩笑而已,姑娘莫当真。”

杨怀瑜不屑于跟他纠缠,牵着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坊间次第亮起了灯笼。街道上飘过浓郁的饭菜香味,路人们步履匆匆忙着回家。

又累又饿的杨怀瑜有种深刻的绝望与寂寞。

天下虽大,却无她安身之所。

却原来,没有了身边人的照顾,她根本什么都干不了。

醉仙楼门口灯火通明,隔着窗纱,隐约可见有人举杯饮酒,又有丝竹声低哑柔媚。杨怀瑜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想到韦昕此时必定也在饮酒作乐,至少不会如自己这般饥肠辘辘。

想到此,杨怀瑜赌气似的转身就走,仿佛韦昕就在醉仙楼的某一处讥讽地看着她。

转头的一刹那,杨怀瑜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高头大马挡住了她大半身子,那两人并没注意到她,径自进了醉仙楼。

他们两人怎会出现在德州?

杨怀瑜极为疑惑,将马往路旁树上一拴,纵身跃上醉仙楼的房顶。酒楼的格局大致差不多,通常一层是散席,二层为雅间。杨怀瑜一块块瓦片掀过去,终于在最西侧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孔。

丰宜依旧是一袭白衣,神色沉静,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茶盅盖子上的细突,优雅地拂着茶汤上的浮叶。

镜叔坐在丰宜身旁,另有一人却看不见,只隐约听到他的声音,“既然瓦剌有诚意,也该表示一下。最近我们连续运了三次生铁到那边,巴图尔再推辞可就说不过去了。”声音低沉,语速缓慢,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镜叔神色极为恭敬,“属下这就派人去瓦剌,督促巴图尔践约。”

属下?!

杨怀瑜震住,那人是谁,为何镜叔会自称属下?

苍老的声音又道:“听说杨怀瑜在大兴遇到了强贼,东西被抢光了,人也被杀了,此事是真是假?”

镜叔道:“已经有人去看了。那些随从跟护院都是一刀毙命,不象是普通山贼所为。而且所有尸体的面目尽毁,但那些女尸均不似杨怀瑜,也没搜到裁云剑和玉佩。”

苍老的声音道:“玉佩什么时候也该……”

声音越来越低,杨怀瑜竖起了耳朵也没听清后面说的是什么,却见丰宜的手似乎颤抖了下,茶水溅出,湿了半边衣襟。他忙掏棉帕去拭。

杨怀瑜惊讶地看到丰宜擦拭衣衫时,右手作了一个快逃的手势。

她尚不及反应,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快走”。

几乎同时,窗子里蹿出两条身影,朝他们追来——

黑影松开杨怀瑜的手,低声道:“姑娘先走,我拦住他们,一个时辰后骡马市场门口见面。”

杨怀瑜看了他一眼,确信自己不认识他,可他却是一番好意,遂轻轻点了点头,朝西面跑去。

丰宜看前面两人分成两路,对镜叔道:“我追那个小个子,这个就交给您了。”

镜叔叮嘱道:“尽量快点解决,别留活口。”

丰宜答应一声,施展轻功追赶杨怀瑜。

杨怀瑜并未走远,静静地站在巷口暗影处等他。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丰宜走得异常艰难。

黑夜掩盖了她的面目,却掩盖不了她淡淡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疏离与冷漠,让他难受。

杨怀瑜柔柔地开口,“好久不见,你好吗?”

你好吗?

他不好,非常不好,明知前途是个深渊,可还得假装看不见,一直往前走。

丰宜低下头,迟疑片刻,郑重道:“姑娘趁这个机会找地方躲起来吧,一辈子别露面。”

杨怀瑜问:“那个人是谁?”声音轻却坚定。

丰宜不语。

有脚步声远远传过来,丰宜催促,“姑娘快走。”

杨怀瑜低声说了句“保重”,施展踏雪无痕步法,悄无声息地隐在黑夜里。

丰宜左手抽出长剑,朝右臂狠狠划了下去。

长剑“当啷”落地,温热的鲜血不断地淌出来,丰宜能感到血液的流动,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手臂再痛,恐怕也抵不过姑娘那声“保重”来得让他痛。

是的,心很痛很痛。

此一别,可会再见?即便再见,她还肯问他好,还会说“保重”?

杨怀瑜在骡马市场等了很久才看到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走来。她急忙迎上去,借着月色看到他唇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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