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斗心记(13)

这么说,杨怀瑾快要出嫁了。

丰宜插言道:“郾城那边已准备就绪。孟府跟望江工地都安排了人手。”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杨怀瑜点点头,思索着月影方才说的话。

韦昕怎么会突然对南宫世家感兴趣?难道他从望江工事中察觉到了什么?

夜,寂寥,风,无声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自墨香斋回来,杨怀瑜跃上了屋顶。

她有个习惯,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喜欢躺在房顶上,看星星,看月亮,看蓝天或者什么也不看,只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微凉。

杨家高墙深院,不时有护院巡夜,不方便她上房顶,所以她就到花园里来。这处房屋是丰姨娘生前所居,因丰姨娘长年理佛,见不得荤腥,又喜欢清静,杨尚书特地在花园里为她修建了此处院落。院落设计得很精巧,在外面看着像是杨府建筑,在里面看着又像是府外民舍。平常就极少有人来。丰姨娘去后,更无人敢来,甚至连看管东西的婆子都没有。

月影站在院中,一动不动。秋风起,扬起他的衣襟,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房顶上的黑色人影,身形拔地而起,落在杨怀瑜身旁,“姑娘有心事?”

杨怀瑜掩藏好情绪,问了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凌萧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始终不肯露面的凌萧?

月影想起隔着纱帘见到的那个妖娆的身影,听到的那个低哑柔媚的声音,谨慎地说:“应该是个心思缜密八面玲珑的人,毕竟一个女流处于那样的场合……姑娘若想见她,我给她留话。”

“不用,我只是有点好奇。姨娘说必要的时候,她会来找我。”杨怀瑜坐起来,手指碰到裙边的玉佩,圆润清凉。

这是她的亲生父亲南宫诚当年送给丰姨娘的定情之物。

她是南宫后人!

当年南宫城跳崖自杀,丰姨娘正好有了身孕,走投无路之际,遇到了杨重运,成了他的侍妾。

姨娘说,杨重运虽然薄情寡意,重名逐利,可终究庇护了她们母女。所以,她可以利用杨家,但绝不可损害杨家,不可伤害杨家人。

不可伤害杨家人,杨怀瑜柳眉轻蹙,杨怀瑾远嫁郾城,算不算一种伤害?

原本她只想借助孟兆年的势力,就派人给孟兆年露了个口风,说望江可能有宝藏。谁知,孟兆年找上了杨重运,而杨重运竟然当即把女儿嫁过去。

事情虽因她而起,可事情的发展却令她始料未及。

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卷了进去,结果又会是什么样子?

☆、去郾城

离杨府五里处,有条小河,河水流经花街柳巷,染尽胭脂花粉,故名流芳河。

虽已午夜,流芳河两岸仍是华灯璀璨,迤逦奢华。

暖香苑的绣舫前挑起两串灯笼,船舱里面影影绰绰有人围桌对饮,又有女子在中央空地随乐而舞,轻纱红袂,活色生香。

灯光稍暗的船尾,一位锦衣公子负手而立,孤独地望着遥远墨蓝的天。

舱门吱呀一声开了,带出船舱里公子姑娘的嬉笑声,其中夹着一句,“李公子偏心……”声音娇媚慵懒,直让人浑身酥软得如同巧手挠着小心肝。

韦昕静立不动,身边已多了个黑色身影,“韦大人,这是二庄主亲笔所画。两位庄主已做好准备,随时听从大人调遣。”

画轴约一尺长,很是精巧。韦昕掂量一下,塞进袖袋里。

丝竹声咿咿呀呀,隐约有柔媚的歌声传来。

青梧自暗影里走出,“大人可要回府?”

韦昕摇摇头,“去极乐坊。”

极乐坊?!

杜离愤懑地盯着自家大人,昨夜大人令自己查看账目,他却到外面花天酒地。暖香苑倒还罢了,竟然还跑到极乐坊了。极乐坊的小倌虽比女人还媚,可他们终究是男人,大人怎能宿在那里。

枉皇上记挂他,每月都差人送来补身的汤药。

想到此,杜离投向青梧的视线也带了一丝责备。青梧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那灼人的视线。

韦昕收了画卷,拿起银质双寿长勺搅动碗中的药,慢条斯理地说:“你这副样子,还真得到极乐坊去学学怎么伺候人。”

杜离黑脸顿时涨得通红,拔腿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却又回头叮嘱,“大人趁热喝了药,补补身子。”

韦昕满眼含笑,优雅地端起药碗,“我的身子好得很,不信你来试试。”

杜离终于忍不住,怨恨地看了眼肩膀耸动的青梧,双手握拳跑了出去。

青梧嘴角一阵抽搐,掩饰似的低下了头。

韦昕敛了笑,将药倒进了桌旁的盆景中。

视线触及书桌上雕红漆并蒂莲花的匣子,里面放着杨怀瑜的生日时辰,韦昕“哐当”将药碗顿在了书桌上。

“大人当心手,”青梧急忙扶起翻倒在书桌上的药碗,顺手将惹事的匣子挪到了不起眼的角落,“大人若不喜杨家女,不如去钦天监合算一下,就说八字不合。”

韦昕冷笑,“皇上口谕赐婚,即使真的八字相克,钦天监也能算出个天作之合来。”

仿佛想到了什么,韦昕问:“绸缎庄将杨姑娘的衣服送去了吗?”

“昨天下午送的,伙计没见到杨姑娘,把衣服交给了杨姑娘身边的丫鬟。丫鬟传话说,劳首辅大人破费,该日杨姑娘定当面致谢。”

当面致谢!

韦昕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杨怀瑜正在紫英苑收拾行装。杨怀瑾远嫁郾城,她代父送嫁,将在郾城住上个把月。

云初晴翻着顺发绸缎庄送来的衣服,疑惑地问:“你当真跟韦大人没有私交,他为何会替你做新衣?”

论私交,自然是有的,但是能够告诉她,其实他们每次见面都“非同寻常”吗?

至于第二个问题,她也不清楚。

或者韦昕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已经注意到她了,她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把她当成对手?

韦昕是个聪明人,应该是个极好的对手。

有个好的对手是件让人愉悦的事。

虽然,愉悦中,含着无法忽略的悲哀。

头批款项已经拨下,望江清淤开始动工,孟文昊身为监事,不敢在盛京迟延太久。

纵然时间仓促,杨怀瑾的妆奁还是准备得完善又体面。整整六十四台嫁妆,装满了二十辆平头黑漆马车。

车队浩大,走走停停,杨怀瑜借机把未来的姐夫打量了个仔细。

孟文昊身量中等,浓眉大眼,面相忠厚老实,一路跑前跑后嘘寒问暖,照顾得极为周到。

杨怀瑜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矫健身影,低笑,“姐夫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大姐也可放心了。”

杨怀瑾脸上出现几分羞色,欲笑,眼圈却红了,“这个我倒不担心,爹与孟大人乃同科进士,认识二十余年了,必不会亏待我。只是郾城离家太远,身边也没个说话解闷的人……刚定亲时,我还想着过个两三年就求爹把孟大人调到京里,如今看也不可能了。”

上一篇:如意狼君 下一篇:邻家驸马越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