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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84)

宋青葙听出话里有话,极快地问:“那她挑什么?”

秦镇肯定地回答:“娘最在乎是不是真心。”

真心?真心什么?

真心孝顺尊敬她还是真心对秦镇好?

“真心”两个字太虚,宋青葙吃不准,忐忑不安地跟在秦镇旁边往西跨院走。

西跨院是三间正房带了两间二房,院子西边简单地搭了个棚子,棚子里竖着一溜刀枪棍棒,东边则种着各式花草,大都是宋青葙不认识的。中间则是三尺宽的青砖小路直通向正房的小厅。

小厅空荡荡的,只一张黑檀木桌与四把官帽椅,再无其他家具摆设。

宋青葙四下打量番,就见一个穿着碧色大襟衣的女子端着个托盘过来,托盘里是两只瓷碗,瓷碗里盛着褐色的面糊糊状的东西。

宋青葙局促地看了秦镇一眼。

秦镇解释道:“她是娘的丫鬟,叫西兰。这是油茶,是土家寨待客的东西,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宋青葙朝西兰笑笑,掂起羹匙尝了一口,有点腻,却很香。吃过几口,便放下了羹匙。

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端上来的点心瓜果一定不要吃完,否则会给人没见过东西、贪吃的印象。

可茶水在临走前是要喝光的。

宋青葙吃不准是该一鼓作气地把油茶喝完,还是留着一边说话一边喝,等走的时候再喝光。视线不由地移到秦镇身上。

秦镇笑道:“趁热吃,冷了味道就变了。”

宋青葙暗舒口气,将油茶吃了。

西兰又端上两只瓷碗,却是盛着清水,用来漱口的。

再然后,才是她惯常喝的茶水。

上完茶,便有个穿丁香色大襟衣的中年女子快步走进来。

女子个子高挑,脊背挺得很直,肌肤微黑,呈现出健康的光泽。乌黑的青丝结成麻花辫盘在头上,用银簪定着。眼窝稍有点凹陷,双眼看起来深邃幽黑,眸光犀利逼人,仿佛能透过衣衫看透人心里的想法。

难怪秦镇的眼眸深沉冷厉,竟是像了他娘亲。

宋青葙起身,待白香坐好,才上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儿媳给娘请安。”垂眸处,瞧见白香墨绿色裙裾下掩着的鞋,青布缎面绣着粉白的梅花,正是自己做的。

白香不紧不慢地说:“不用跪着,起来吧。”提提裙角,露出缎鞋,“大小挺合适,就是有点紧,下次做得宽松点。还有我穿不惯这种底子,太软,以后用小牛皮的底子做。”

宋青葙低低应着,眼眸求救般望向秦镇。

秦镇笑笑,冲她点点头。

宋青葙硬着头皮开口,“娘,儿媳没用过小牛皮做鞋,不会做。”

白香打量她几眼,指指旁边的西兰,“让西兰教你,西兰的刺绣比你好。”

宋青葙急忙应是。

秦镇却开口,“娘,阿青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哪有工夫学这个。”

宋青葙急得差点哭出来,狠狠瞪了秦镇一眼,连声解释,“娘,儿媳愿意学,儿媳早就想在娘面前尽点孝心。”

白香脸上浮出浅淡的笑意,“你坐娘这边,娘给你把脉。”

宋青葙满心不安地伸出手。

白香右手轻轻搭上她的脉息,先举再寻最后按,手法极其娴熟。少顷,沉声道:“底子不错,就是思虑太过,气机受阻,我给你制点药丸,吃上几粒就见效。”

宋青葙恭敬地道谢。

白香却不再说什么,只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西兰将两人送出门口,回来后看到白香正俯在案上写着什么。

白香写完放下笔,将纸交给西兰,“照这个方子抓药,回头熬好了制成药丸,再给镇儿媳妇送过去。”话语稍顿,问道,“你觉得镇儿的媳妇怎么样?”

西兰未做评价,只笑着说:“世子爷护得紧。”

白香也笑,“是个有主意的,也聪明,不多说不多做,凡事自有镇儿替她出头。”

西兰试探着问:“夫人是指世子爷不让做鞋的事?”

“不但这桩,自打进了这个屋,镇儿媳妇但凡有不确定,都先看镇儿的眼色。你说要是有点什么事,镇儿能不跳出来替他媳妇说话?”白香叹口气,“其实,女人也不能太要强了,在男人面前稍稍示弱,才是明智之举。当初,我就是……唉,镇儿拿捏不住他媳妇,这样也好,两口子过日子总得有个让步的,能过得和美就行。”

白香心情不错,宋青葙却无比郁闷,她知道秦镇是为自己好,不想让自己辛苦,可是……说起来,内院是女人的天地,男人就不应该掺合。

上次在老夫人处也是,本来她背一遍女诫,让老夫人消消气也就罢了,结果秦镇说出那席话,老夫人到现在还憋着气,秋绫连着几日去送点心,仍是连门都没进。

这次,要是跟西兰学做鞋,就能趁机多了解一下白香。

她不奢求秦家能跟大舅舅家一样和和美美,但至少应该有个家的样子,大家有劲能往一处使。

可秦镇却说她忙得没有时间做鞋,也不知白香听了会怎么想,肯定会认为是自己私下教唆的。

宋青葙突然就觉得委屈,两腿软绵绵的,就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秦镇在前头走着,忽觉身后没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宋青葙正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忙走回去,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宋青葙没好气地说:“世子爷,以后去瑞萱堂请安,我自己去就行,你不用陪着我。”

秦镇仔细地看她两眼,点头,“好。明天我不去了,你让碧柳陪着。要是祖母罚你抄书,你拿回来我替你抄,要是她罚跪,你别傻乎乎地跪,让碧柳回来找我,我替你跪。”

宋青葙胸口一梗,满肚子的怨气顿时散得一干二净。她忍不住掐了秦镇胳膊一下,“你,我都被你气死了。”手指顺着他的衣袖滑下,触到他的手,紧紧握住了。

秦镇反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笑道:“现在荷花过了盛期,莲蓬倒是正嫩,我给你摘莲蓬吃。”

宋青葙笑盈盈地望着他,“好。”

正午的阳光,炽热难耐。

宋青葙坐在蓼花亭里,一颗颗剥着莲蓬吃。秦镇两脚勾住栏杆,身子横飞出去,伸臂去够湖里的莲蓬。阳光照着他微黑的脸庞,他脸上的汗珠折扇出细碎的银光。

宋青葙突然觉得眼前水汽模糊。

她还记得在得月楼,秦镇二话不说,挥拳打破书生的鼻子,她也记得在观音寺街,他无礼地拦住她。

他鲁莽粗野,可对她却是温柔又细致。

欢爱过后,是他打水帮她净身;半夜醒来,是他摇着扇子为她扇风;偶尔不快,也是他先低头认错。

就像方才,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尽是指责,他一句不曾为自己辩解,反而处处替她考虑。

这世间,再没人能像他那般对她。

宋青葙眨眨眼,将剥好的莲蓬一粒粒摆在荷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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