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嫡妻(40)

元宵节,吃过早饭,宋青葙跟大表哥大表嫂道别,“我往三圣庵去,过了清明节就回来。”

大表嫂知道她去庵里祈福,不好阻拦,只温声劝道:“三月初六是你生辰,今年你十五,该行及笄礼,要不你三月三回来住几天,过了生辰再去?”

宋青葙想起去年二堂姐热闹的及笄礼,心头一黯:“过不过也不差什么,反正还早着,到时候再说。”

大表嫂闻言,顿感凄楚,及笄礼是姐妹好友聚会的日子,宋家那边已不认这个人,付家那头清一色的小子,亲戚这面指望不上。而自己在扁担胡同住了两个月了,还没见过有年纪相若的女孩子上门探访过,想必朋友也没有靠得住的。

大表嫂将酸涩压下,强作着笑容替宋青葙紧紧斗篷,“到那天,表嫂定会给你张罗得热热闹闹的……庵里清苦,又吃不得荤食,你要有什么需用的,打发人说一声,我给你送去。”

宋青葙笑着点了点头。

郑德显夜里也有点难眠,早上起得便有点晚,索性没吃早饭,披件亮蓝色锦缎灰鼠皮衬里的大氅就来到摘星楼。

刚进门,迎面走来一个仆役打扮的半大少年,“郑三爷来了,丁二爷正找您呢,说在老地方等着。”

郑德显“唔”一声,熟门熟路地往四号院走,见到门口的仆役,问道:“丁二爷来了吗?”

仆役见惯了他跟丁骏一道来,便回道:“还没,要不爷先进去等会?”

郑德显迈着方步斯文优雅地走了进去。

说是小院,其实就是三间正房围了四面墙,从门口到正房不过七八步的距离,郑德显走到一半,觉得肚饿,回头吩咐仆役,“烫一壶酒,备几个小菜。”

仆役答应着一溜小跑奔厨房而去。

先头那个半大少年见状,加快步子到了戏台那边。

丁骏穿身簇新的绯色锦缎长衫,半眯着眼靠在座椅上琢磨待会要说的话。

安国公是皇上的重臣,五爷却并没因此而高看丁骏一眼。丁骏心知肚明,加上五爷行事不按章法,万一话说得不好,自己没面子不说,到手的美人恐怕也要飞了。

所以,为了两个心头好,丁骏没少动脑子,一番话在心里颠三倒四地过了好几遍。

正想得入神,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丁骏睁开眼刚要发火,视线瞥见了湖边站着的女子。

那人身披青莲色斗篷,底下露出半截月白色的裙裾,一头秀发乌黑闪亮,脸上带着丝俏皮而动人的微笑。

岂不就是小市街那个小娘子?

丁骏大喜过望,心道郑三这小子还挺上道,事情没办完,他就把人给带来了。一时,顾不得撞他的仆役,转身往看台下走。那女子似乎觉察到什么,回头一望,脸色顿时白了白,脚底生风走得飞快。

远远地瞧见女子进了四号院,丁骏欢喜得浑身打颤,一摆手对身后的小厮道:“郑三郎约我吃酒,你们不用跟着。”

两个小厮是惯常跟着的,估计这两人吃酒没大半个时辰出不来,遂乐得清闲,各自寻地方等着看戏。

四号院门口的仆役都不在,丁骏浑不在意,栓上院门,三步两步进了正房,看到那女子正在斟酒。

丁骏喜得大嘴直咧到腮帮子上去,“爷心里火烧火燎的正口渴,过来,跟爷喝个交杯酒。”伸手往上扑。

女子红着脸躲开,一手护住酒杯,叱道:“这酒是给郑公子倒的,你要想喝自己倒。”

那神情,教人又怜又爱。

丁骏“切”一声,嬉皮笑脸地凑过去,“郑三喝得难道爷喝不得,他哪里比得上爷好?”猛地抢过酒杯,仰头喝了个干净。酒刚下肚,就感觉身子被人推搡着进了内室。

门悄没声地掩上了。

内室窗户关得极紧密,又挂了层厚重的帘子,丁骏愣了会,才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

就看见靠墙的大床上铺着锦缎被子,被子下面高高隆起,隐约是个人形,枕头上散着满头乌发,乌发中半遮半掩地藏着一小截雪白的肌肤。

丁骏顿觉腹中火热,雄风抖擞,他一把扯掉长衫,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还不忘把脚上的皂靴脱下来扔在了地上。

宋青葙不慌不忙地走进净房,解开斗篷内里朝外反披上,又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碧柳蹲下身子,让宋青葙踩着自己的肩头攀上墙,低声嘱咐道:“阿全在那头,姑娘大胆跳就是。”

宋青葙答应声,只听湖心那边戏台上喧天的锣鼓声响过,起了二黄慢板。

碧柳匆匆跑到四号院外,从怀里掏出一把爆竹,用火折子点了,扔进小院里,粗着声音喊道:“不好了,走水了。四号院走水了。”嚷完,回到原处,见宋青葙仍颤颤巍巍地站在墙头。

宋青葙确实害怕了,丈二高的围墙,在地上看好像不显,可站在墙头往下看,却高得可怕,而且张阿全并没在。

碧柳听到匆忙的脚步声往四号院跑,急着催促,“姑娘,跳啊。”

宋青葙心一横眼一闭,纵身一跃,却感觉有人托住了她的腰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第30章 千年一遇

宋青葙猛地睁眼,入目是一袭简单的灰衣,普普通通的松江三梭布,再往上,她的视线撞上一双沉静幽深的黑眸,竟然又是那灰衣人!

他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偏偏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而且出现得如此突兀却又理所当然?

宋青葙脑中有片刻空白,很快反应过来,挣扎着想推开他,灰衣人却箍得紧,让她动弹不得。宋青葙又窘又急又怕,抬脚狠狠踩下去,“放开我。”

秦镇猛然醒悟到自己的失礼,慌慌张张地松开手,宋青葙连忙提着裙角奔向迎面驶来的马车。

秦镇呆呆地看着远去的袅娜身影,想起她柔软纤细的腰身,清淡好闻的气息,直觉得被她靠过的半边身子酥麻麻的,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味道。

正值元宵节,演乐胡同比往日更热闹几分,车水马龙里,一辆装饰着素色狮头绣带的马车慢悠悠地自西而东驶过,然后向北沿着南小街走了一射之地,拐进了拐棒胡同。

稍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骑匹蒙古马也不紧不慢地进了胡同。

没多大工夫,马车慢悠悠地驶出来,却已不是先头的样子。

高大的枣红马换成了土黄色的蒙古马,结实健壮的车夫变成了半大小子,而车上装饰的素色狮头绣带也没了踪影。

再过会儿,有人牵着枣红马缓步走出。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脸庞微黧,手里拎着个蓝布包袱。他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着,像是在找什么人,许是没找到,他摇摇头,翻身上马,朝城外疾驶而去,直走到荒郊野外,打亮火折子将包袱里的东西一并烧了。

张阿全状似悠闲地驾着马车不紧不慢地往三圣庵赶,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得得”声。

宋青葙垂着眼帘,无意识地将月白的丝帕在手指上绕紧又松开,松开又绕紧,一边绕,一边叹气。

上一篇:愁嫁记 下一篇:如意狼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