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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178)

杨靖益急切地吩咐小厮,“去打听一下,何处还有坠落的孔明灯,十两银子一只,全买回来。”

小厮目瞪口呆,心想:世子爷是不是忧心夫人都糊涂了,上好的孔明灯也用不了一两银子,竟然花十两银子买这破烂货?

杨靖益见小厮呆愣着,喝道:“还不快去。”

小厮赶紧应了声“是”,撒腿跑了出去。

秦镇昨晚又忙到半夜,白天则习惯性地骑着马四处踩点,经过文思院时,突然看到一位身穿灰色裋褐的壮年男子正提着盏孔明灯在路边跑。

孔明灯是白棉纸糊的,上面用黑墨画了副鬼脸钟馗图。

秦镇心里一动,纵马上前,一把扯过孔明灯细细打量两眼,问道:“这灯从哪里来的?我要了。”

男子急道:“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吗?十两银子凭什么白白送给你?”

秦镇冷声道:“把话说清楚。”

男子梗着脖子道:“武康侯府杨世子说了,谁捡到昨夜宫里放的孔明灯,只要送到府上就可以得到十两银子,先到先得。”

秦镇想了想,扔出一只银锭子,“给你十两银子,这灯归我了。”

男子捡起银锭子在衣襟处蹭了蹭,对着光看了眼,又龇牙咬了下,见是真银,遂乐呵呵地说:“行,归你。”

秦镇提着已有些残破的孔明灯,打马慢悠悠地回府,脸上浮出个温暖的笑意。

鬼脸钟馗……这个促狭丫头,什么时候了,还忘不了这个。

那年元宵节,秦镇陪着宋青葙去东安门外的灯市看花灯。

灯市极热闹,来往行人摩肩擦踵川流不息,宋青葙不免被人碰到,秦镇脸色甚是不虞,冷着脸将行人推搡开。

有女子因相公被秦镇推了一下差点摔倒,很是不忿,叉着腰骂秦镇丑若钟馗。

宋青葙便回道:“钟馗又怎样,总比你家相公是小鬼强,躲在你背后都不敢见人。”

女子气得转身骂她相公不争气。

两人继续前行,刚好见到灯市上有人卖假面,其中便有钟馗。

秦镇买了一只戴在脸上,问:“难道我就长成这模样?”

宋青葙歪头望着他笑,轻轻地说:“不管你长成什么模样,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灯市上人声鼎沸,她的声音又小,可秦镇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情动之下,街道两旁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背景,他俯身吻了她。

宋青葙羞红着脸,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于是两人各戴一只钟馗假面,逛完了整个灯市。

除去宋青葙,谁还会想到在孔明灯上画钟馗?

知道她还安好,秦镇舒一口气,可心底的思念却如潮水,一波未落一波又起,绵延不绝。

清平侯也拿到了一只孔明灯,对着素绢看了半天,吩咐侍卫,“拿我的印章,到天津卫所请求张指挥使出兵。”

秦镇不解地问:“父亲不是说,咱们秦家从不站队,两不相帮,为何要助五爷?”

清平侯肃然道:“不错,秦家人在朝政中从不站队,从不分党结派,秦家只忠于皇上。眼下,皇上既然传位于兴王,兴王就是国君……要记着,秦家的主子只能是皇上。”

秦镇沉默着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天津三个卫所近两万人打着“忠君护主、清除叛逆”的旗号,以锐不可挡的气势自永定门、正阳门进了城。

再一日,真定卫进城。

那几天的京都城,刀剑声不绝于耳,血腥气经久不散。

寻常百姓均关紧了门窗,躲在家中,连婴儿都不敢啼哭一声。

当尘埃落定,三月的春风已悄悄吹绿了金水河边的垂杨柳。

三月初三,顺义伯挥剑自刎于帅帐中。

三月初四,紧闭三十八天的宫门终于再度打开。

秦镇早早就等在皇宫门口。

曾经衣着光鲜满头珠翠的一品命妇个个变得灰头土脸神情憔悴,随侍的婆子丫头更是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地般。

秦镇攥着拳头,身体绷得紧紧的,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期待。

当四周的车轿渐次散去,仍是没有见到宋青葙的身影,秦镇急了,冲守卫的兵士嚷道:“找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过了片刻,有太监出来陪笑道:“秦世子且稍等片刻,秦夫人正收拾东西,很快就出来。”

秦镇耐着性子往后退了几步。

宋青葙正在拜别皇后。

“得亏有芙儿陪着哀家,要不哀家这日子没法过。”皇后抱着孩子不放手,好半天才交给碧柳,又让宫女取过一只紫檀木匣子,递给宋青葙,“芙儿洗三礼没办,满月礼也没办,里头几只钗簪,算是补送的礼”

皇后给孩子取名为“芙”。

“芙”音同“福”,意味着将来有福气,有福运。

宋青葙接过匣子,觉得挺沉手,犹豫着不敢收。

皇后便道:“这不是给你的。哀家一把年纪,这些东西用不上了,芙儿跟哀家有缘,留着给她添妆。”

宋青葙忍不住扶额,“芙儿才刚满月,娘娘把嫁妆都准备好了。”

皇后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恹恹地说:“哀家累了,你们走吧。”

宋青葙抱着秦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离开。

长脸宫女与圆脸宫女将宋青葙送到慈宁宫门口。

外面停着辆辇车,宫女道:“三月倒春寒,天还是冷,皇后娘娘让人安排了辇车。”

宋青葙笑道:“多谢两位这阵子的照拂,若是有机会出宫,还请到秦府盘桓几日。”

两位宫女连忙道谢,又朝宋青葙福了福。

依然是那条长长的灰色围墙,唯一不同的是,相比来时,围墙的砖缝里多了几许苔藓的绿色。

绿色便意味着希望。

宋青葙瞧瞧碧柳怀里睡得正香的秦芙,眼眶不自主的湿润。

说她有福气吧,却偏偏早生出来两个月,瘦得跟小猫似的,饿了好几天才吃到娘亲的奶。

说她没福气吧,可她却平平安安地活下来了,而且能让一国主母亲自给她换尿布,亲自给她擦身洗浴。

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有这种恩遇?

辇车稳稳地停在宫门口。

宋青葙先下了车,正要回身去接碧柳手里的孩子,秦镇早一个箭步上来,把宋青葙拥在了胸前。

再度感受到这有力的臂膀,再度触摸到这温暖的胸膛,宋青葙顾不得旁边还有士兵与太监在,伸手环在他的腰际,泪水便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

秦镇早就瞧见她肚子扁了,又听她哭得伤心,以为是孩子没了,心里虽难受,仍是温言安慰道:“没事,没事了,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咱们先回家。”

宋青葙正要开口,忽觉身子一轻,却是秦镇将她抱了起来。

碧柳抱着襁褓在旁边等了半天,心想秦镇跟宋青葙说两句话,准得回头过来看孩子。

没想到秦镇压根就没看见她,抱着宋青葙就要上马车。

碧柳急了,追着赶过去,一边跑一边嚷:“世子爷,孩子,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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