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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28)

只这一会,辛大人已做出决定,朝长生使个眼色,“带去诏狱。”

长生不客气地走到易郎中面前,“走!”

“大人……”易楚情不自禁地看向辛大人。

她的眸光清亮透彻,沁着湿意,像是受惊的小鹿,怯生生的满是恳求。

现在知道求他了,早干什么了?不是很胆大吗,还敢躲着自己。

辛大人侧过脸,装作没看见,阔步走出大门。

易郎中却很从容,镇定地将外用的跌打药,内服的常用药,针灸的金针,以及笔墨纸砚悉数装进药箱,转身对易楚道:“放心,爹很快就回来。”

易楚没法放心,坐立不安地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再度听到马蹄声。

是那个叫长生的送了易郎中回来。

易郎中面色苍白,手脚发软,就像站不住似的。

易楚急忙过去扶住,连声问:“爹,爹,你怎么了?”

“我没事,”易郎中坐下,好半天,呼出一口气,“诏狱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辛大人太过狠毒。”

狠毒?

易楚听邻居们说过,锦衣卫诏狱的刑罚花样多得是,有些外表根本看不出什么,可五脏六腑都被打坏了。

爹这般说法,是不是也受了酷刑?

易楚情急,一把攥住易郎中的手腕,搭上脉息。

脉息有些快,可均匀有力,并不是受损之脉象。

易郎中笑道:“我说过没事,你帮我沏杯酽茶,我写方子。”说着,挽起袖子研墨。

易楚很快捧了茶来,接过易郎中手里的墨锭,“那孩子怎么样了?”

“很不好,”易郎中面色沉了沉,“几乎无法进食,每日只用点汤水。本就有疾在身,又不得好好调理,最多只能活到年底。”

易楚黯然,隐约记起那个蓝布包裹里的孩子,有只挺直的鼻梁,看上去很清秀,没想到老天对他这么不公。

易郎中写写改改斟酌了好半天才定下方子。

易楚见上面人参去掉又写上,如此三四遍,最后还是加上了,疑惑地问:“爹是担心那孩子虚不受补,为何不换上高丽参?”

易郎中解释,“只怕要靠人参吊着命,高丽参药性不够,可人参药性过猛,确实两难……还是老话,尽人事听天命吧。”又嘱咐她,“药丸不急,三天后才过来取,今日晚了,明日再配不迟。”

易楚应着,将医馆收拾整齐,回了西厢房。

屋子里有淡淡的艾草香味。

易楚迟疑下,朝着罗汉榻望过去,那里有个朦朦胧胧的黑影。

是夜,无星无月,屋里暗沉沉地。

易楚两眼一抹黑,只能依仗对房间的熟悉,试探着往前走,冷不防,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一双大手扶住了她。

艾草香味骤然变得浓郁。

易楚甩开他的手,站定身子,学着他的语气,冷冷地问:“你把我爹怎么了?”

“没怎么?看他对诏狱很好奇,请他到审讯室坐了会。”辛大人淡淡地说。

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易郎中替赵七把完脉,脸上流露出的悲悯与怜惜让辛大人莫名地恼怒,冲动之下,就将人带到了审讯室。

当时审的是扬州知府方植,一刻钟换了四种刑罚。

直到他看到易郎中的身子摇摇欲坠,才让人送了回去。

“你爹比我想象中强……长生第一次看刑审,吐了三天,我自己也恶心的一整天没吃饭……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易楚气极,本想扬手给他一耳光,可听到最后,手慢慢地松开了。

辛大人看到她的举动,叹口气,低声问:“你是可怜我,还是怕我?”

易楚一愣,他可怜吗?

不能否认,适才他说见多了就习惯了,她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触动,可更多的,还是怕。

她怕那种被扼住喉咙,几乎无法呼吸的感觉。

从心里害怕。

易楚不自主地哆嗦了下,泪水极快地涌上来,盈满了眼眶,“很怕。”

辛大人凝视着她,看到她水雾氤氲的眸子,心里颤了颤,放缓了声音,又问:“那你……想没想过我?”

易楚没法回答,泪水顺着脸颊“哗”地淌了下来。

她想过他。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他,每一天每一夜,思念与恐惧交缠在一起,折磨得她无法安睡。

即便是刚才,他气势汹汹地闯进医馆大门,她竟然还在想,别人会不会发现他敲桌面的习惯。

泪水像是涌不尽的泉,无休无止。

易楚拼命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凭辛大人的功力,又怎会看不清楚?

她哭得这么厉害,看来是真的怕了自己。

他的心像是咬了颗半熟的青梅,酸得直吸气,可又软得厉害,教他不敢有半点动作,生怕惊到了她。

半晌,他才抬起手,轻轻去拭她脸上的泪珠。

易楚嗖地躲开,自己就着衣袖擦了两把。

辛大人暗叹一声,语气变得柔和,“你别怕,我不会伤你……上一次是意外,我没想到会有人看穿我,这世间只你一人……明天我去大同,约莫十天回来。”

易楚的泪又流了下来,她想提醒他敲桌面的习惯,可她开不了口。

只听辛大人又说:“我会想你,你会不会想我?”

易楚捂着嘴不说话。

辛大人叹口气,“你找些四物丸给我,前些日子去回春堂买了几粒,不如你做的好吃。”

易楚吸吸鼻子,抽泣着说:“抽屉里有,我点了灯找给你。”

“别,点了灯,窗户会映出影子来,你一个姑娘家……”辛大人稍顿,“告诉我在哪个抽屉,我去找。”

“衣柜下层,左手边的矮柜,最底下的抽屉,用桑皮纸包着。”

辛大人按着她的指点找到药丸,再度回来,站在她面前,“易齐的事已有了眉目,等我回来再跟你说……你别怕我,我会护着你。”

第22章 身世

易楚又呆站了片刻才点了油灯,轻手轻脚地绞了帕子,胡乱地擦了两把脸睡下。

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连梦都没有一个,醒来时神清气爽。

秋日的天格外蓝,格外高,云却是轻的,棉絮般的,浅浅地缀了一层。

一行大雁排队南飞,在蓝天白云的底子上,划了个灰黑色的人字。

易楚坐在院子里望天,心也如这蓝天,高远辽阔。

易郎中出来,细细地打量她一眼,笑道:“今儿气色好,嗯,也有心思望天了。”

易楚赧然,觉得最近实在不应该,惹得父亲揪心。又想起昨夜辛大人的话,仰面将父亲看了个仔细,果然见他眼底有些青紫,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去买点新鲜菜蔬,好生为父亲做些爽口小菜。

吃过饭,易楚拎着菜篮子出门,易齐自告奋勇地跟着去。

易楚挑眉,她这么主动,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菜市场一如既往地喧闹,易楚挑了把油菜,买了两根水萝卜。家里还有干蘑菇,蘑菇炒油菜,水萝卜切成丝用糖拌着,再添道荤菜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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