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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敛财手册(78)

他便打算将方婶子两人接到京都,方婶子母女住正屋,他住在跨院。

去年冬天,他风尘仆仆地赶往德州,没想到屋子还在,人却没了。

村里的人话说得不太中听,说也不知是当娘亲的再嫁还是当女儿的出阁,反正两人收拾了家当一起跟个京都口音的客商走了。

萧砺回京后,就拜托曲司务,没想到都快一年了,仍是没有音讯。

萧砺快马加鞭回到椿树胡同,进门先给枣红马喂了草粮和水,因见天色已晚,便掩上门往附近寻了家面馆进去。

面馆门脸不大,前头是店面,后头是住家,开店的是一家四口,夫妻俩加个老父亲,再加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

萧砺经常在这里吃,打杂的孩童已经认得他,热情地招呼,“官爷还是要爆鳝面,宽汤重青?”

“不要芫荽,”萧砺补充一句,少顷又道:“再烫二两酒。”

孩童清脆的应一声,进了厨房。

过得片刻,却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姑娘端了面出来,笑着解释道:“今儿我娘不舒服,面是我下的,要是不合官爷胃口,还请官爷多多体谅。”

萧砺抬眸,看清了姑娘的长相。

鹅蛋脸,长一双浓眉大眼,不算漂亮看着却干脆利落,腮边一对梨涡,随着她说话一起一伏地跳动着。

萧砺突然想到杨萱。

杨萱也有一对梨涡,浅浅的,平常不明显,只有微笑的时候才露出来。

他知道自己总是沉着脸,少有孩童不怕他,偏偏杨萱胆子大,不但不躲避,反而每次都迎上前,瞪着那双如涧水般清澈明净的眼眸看着他。

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娇娇嫩嫩柔柔弱弱的,让人忍不住想呵护她照顾她。

萧砺唇角弯了弯,温声道:“不妨事”,掂起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条。

面条才出锅,袅袅散着水汽。

萧砺眼前顿时浮现出杨萱水雾蒙蒙的双眼。虽然她是弯了膝盖行礼,可那双眸子满满当当尽是抱怨。

她到底为什么生气了?

第52章

有一刹那, 萧砺几乎想去找杨萱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可念头刚起,便已经冷静下来,掂筷挑起面条, 吹了吹, 不紧不慢地塞进嘴里。

面条粗细不匀, 远不若以前劲道,煮的火候也有些大,好在汤仍是原先的滋味。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能够做出这样一碗面,也算难为她了。

萧砺吃了面, 就着汤水喝完杯中酒,将饭钱留在桌面上, 还额外多给了两文算作给小姑娘的赏钱。

外头起了夜风,地上枯叶被风卷着四处乱窜, 踩上去便是“咔嚓”一声脆响。

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天际,发出清冷的光,星星倒是繁盛,不厌其烦地眨着眼睛。

路上行人已是非常稀少,偶有几个,都是紧紧拢着衣襟, 低着头, 行色匆匆。

萧砺才吃过面, 身上仍是暖着, 正好趁机消消食,慢慢踱着步子回了家。

照例先是去跨院给枣红马添了把夜草,瞧着马槽里水不多,又倒上半槽水。

枣红马满意地打个响鼻,将头伸到萧砺面前,亲昵地蹭蹭他的脸。

萧砺拍拍马背,低声道:“快去歇着,明天还有的忙。”

转身回到正院。

隔壁家里似是炖了肉骨头,空气洋溢着扑鼻的肉香,丝丝缕缕往萧砺鼻子里钻,隐约夹杂着女人的斥责声,“别吃了,你们两个混小子,余下是给你爹留的,你爹辛辛苦苦从早忙到晚……这死鬼,到现在都不回来,也不知在哪里绊住腿了?”

隔壁住着一家四口,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俩和两个年纪不大的儿子。

男人在灯市一间粮米铺打杂,干得是体力活儿,就是给客人往家里送粮米,忙起来的时候连口水都捞不着喝。有的客人离得远,他送完再回家,天色就黑透了。

女人在家里等得着急,待男人进门,往往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可骂着也爱着。

孩子小经不住饿,她先照顾孩子吃完,哄着他们睡下,她则一直等着男人回家。

夏天天热,两口子便坐在院子里吃。

一只桃子,男人让着女人,女人让着男人。一碟饺子,女人吃上两三只借口饱了让给男人吃,男人不听,哄着劝着让女人吃。

让着让着,话语里就有了旖旎的味道。

相比隔壁灯火的温暖,萧砺这边却是乌漆漆静悄悄的,一丝人气儿没有。

萧砺进屋,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油灯。

灯光昏暗,照得屋里影影绰绰的。

厅堂只靠北墙放了张四仙桌,配了四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冷冷清清的。

东次间也空旷。

靠南墙摆着一张木床,一张掉了漆面的木桌,靠北墙放着只半旧的榆木衣柜。

几乎算得上家徒四壁。

萧砺想起先前那转瞬即逝的念头,自嘲地笑了笑。

杨家虽非大富大贵,可也是家境颇好的书香门第。

他记得清楚,每次见到杨萱,她身上穿的衣服佩戴的首饰都不一样。

有一次是穿鹅黄色袄子,戴绿松石发簪,还有一次是穿青碧色袄子,戴南珠珠花。

而今天,她穿宝蓝色绣云雁纹的织锦被子,天水碧罗裙,看上去素淡,可裙子的裙幅极宽,长长的裙摆垂落下来,如水波流动。

尤其是,他站在楼梯底下,而她眸光里含着笑意,粉嫩的脸颊晕着浅浅红霞,一步步走下来,仿若九天仙子降落凡尘。

那一瞬间,他心里纷乱如麻,不假思索地说出那句话,“你别慌,我总是等着你。”

话出口,他已醒悟到不妥。

他是地上的沙,混在人堆里丝毫不起眼,而杨萱却是天上的云,只能仰望不敢奢望。

萧砺摇摇头,挥去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去院子里抱把柴火到厨房,烧开半锅水,先舀出一些温在暖窠里,剩余的兑上冷水,再添一把柴,舀出一瓢洗了脸,余下的舀在盆里泡脚。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出门在外万事不便也就罢了,可只要在家里,睡觉前总是会热乎乎地泡下脚,去掉全身的疲乏。

泡完脚,萧砺顺手将袜子洗干净,晾到外面竹架上。

这会儿隔壁男人终于回来了,女人迎出去开门,嘴里已经骂出来,“都快宵禁了,你还知道回来,死在外头算了,省得连顿饭吃不清闲,凉了热,热了凉。看你这满身土,快换了衣裳洗脸去,别用冷水洗,锅底有热水……讨厌,就知道动手动脚,干一天活儿也不嫌累?”

接着是男人低沉的声音,“……得了差不多七十文赏钱,赶明儿你往集市上买块绸布裁衣裳,上次那块红色的就很好看。”

“不用,”女人生硬地拒绝,“我有衣裳穿,眼看着天儿冷了,孩子们的棉袄还没做成,还是去买匹青布买几斤棉花,给他俩每人做件新棉袄,给你做件新坎肩,坎肩没有袖子耽误不了你干活,还能护着心肺别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