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娇娘敛财手册(77)

刚走进院子,一片枯叶迎面扑来,打个转儿落在地上。

杨萱俯身捡起,瞧见叶片上错综复杂牵连不断的脉络,长长叹口气。半晌,才将枯叶扔掉。

春桃低声道:“姑娘,其实太太说的有道理,萧大人……根本不是一路人。”

杨萱盯牢她,看了几眼,“你多虑了。”

进到屋里,吩咐春杏将女四书都找出来。

杨萱有个习惯,不管写字也好,做针线也好,身边容不得其它东西。比如写字,案面只能留有笔墨纸砚,其余零七八碎的概不许留。而做针线,手头也只能有绣花绷子、针线笸箩等物。

见春杏寻书,春桃连忙将长案清理出来,裁好的宣纸摆到左边案头,两支羊毫湖笔架在笔山上,砚台与墨锭放在当中间。

这空当,春杏已经寻了书过来。

女四书是《女诫》、《内训》、《女论语》和《女范捷录》,杨萱对《女诫》和《内训》看得熟,另外两本看得少,随意翻了翻,摊开《女范捷录》。

春桃与春杏识趣地离开,趁势掩了门。

春杏小声问道:“不是出门看太子班师献俘,好端端的怎么又受了罚?”

春桃不愿提及杨萱的秘密,便将过错推到辛媛身上,“是表姑娘做错事捱了罚,姑娘跟着受带累。”

春杏半点不怀疑,气道:“表姑娘行事真是一点章法也没有,”伸手指指东厢房,“那边也罚了?”

春桃摇头,“大姑娘跟表姑娘生分了,没牵连到。”

春杏低声道:“牵连了也不会罚,今天老爷下衙早,我看西跨院那位带着欢喜到竹韵轩去,好像是说三圣庵的姻缘树灵验,想带大少爷和大姑娘去拜拜。”

这两人在厅堂窃窃私语,杨萱研着墨,心情却像沸开的水咕噜噜冒着泡,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总是晃动着萧砺站在酒楼门口吃包子的情形。

他穿暗金色罩甲,应该是又升职了,到哪里不能吃顿饭,就是在一楼散座上吃也无妨,伙计肯定不会将他赶出去。

非得站在大风口,就不怕冷风进到肚子里,肠胃受不住?

杨萱直觉地认为萧砺站在那里是存心等她的,因为她上前行礼的时候,分明看到他眸光亮了下,唇角也带着笑。

而且,辛媛说的是真的,她能感觉到,背后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瞧。

除了萧砺,还会是谁?

可他既然能站在酒楼门口等,为什么先前就不多说句话?

一副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把帕子递到她面前,“这是赔你的,我还当着差,先走了。”

难不成她特地避开别人的眼目颠颠从楼上下来,就是为条帕子?

亏她还因为两人心有灵犀而暗自欢喜呢。

还好没人知道,如果别人瞧出来,她的脸面往哪里搁,早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杨萱越想越气,手下用力不当,一道墨汁飞溅出来,溅得到处都是,衣袖和衣襟上也沾了许多黑色墨点。

这袄子还是她新做的,今儿是第二次穿。

杨萱懊恼不已,扬声叫春桃。

春桃在厅堂边打络子边跟春杏闲话,听得杨萱叫,以为她写完了。

进门一看,纸还不曾铺上,而案面上星星点点全是墨迹。

春桃忙招呼春杏收拾书案,自己伺候杨萱换了袄子道:“沾了墨得赶紧洗,回头怕洗不出来。姑娘且喝杯茶,让春杏研墨。”

杨萱摇头道:“不用了,先头是不小心,收拾干净你们就出去吧。”

春桃答应着,拿了脏衣服跟春杏一道退出去。

忙活这一通,杨萱倒是想开了。

前世她对于萧砺的了解只是道听途说的那些,再就是仅有的一次碰面,话都没说一句。

这世的接触倒是多,先先后后见过四五次了。

可她又了解些什么呢?

既不知他生辰年月,又不知他家乡籍贯,更不晓得他口味重还是轻,勤快还是懒惰,喜欢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只不过总是见他沉着一张脸习惯了,那天冷不丁见到他的笑,立时就被戳中了心。

其实,正如辛氏所说,他们两人不是一路人,绝不可能有结果。

她又何必因此而纠结?

总之,他已经应允还她救命之恩,等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不会将她拒之门外就足够。

杨萱平静下心情,往砚台里续了水,不多时研好一池墨。铺好纸,拿镇纸压上,取支笔,蘸了墨,轻轻在纸上写下“女范捷录”四个字。

***

此时的萧砺正行色匆匆地赶往户部。

负责黄册的曲司务见到他,愁眉苦脸地迎出来,“萧兄弟,真是对不住,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了。”

萧砺挑眉,“是没法找,还是找不到人?”

曲司务指指身后,“萧兄弟进去瞧瞧,这只是京都三十三坊,一百零六牌的黄册,满满当当一屋子,如果知道男人的姓名还好说,这女子更没法找了。要不萧兄弟再去山东打听打听,您那个表妹到底嫁给了什么人,住在哪个坊市?”

萧砺摇摇头,“该打听的都打听了,只说是跟人来了京都,再多的也问不到。”

曲司务道:“其实萧兄弟打听人比我们便宜,我们这边都是各坊市、各厢各里报上名册来,每十年更换一次,具体哪家多个人少个人,我们也不清楚。”

萧砺苦笑,“如果打听官身,我就不麻烦曲大哥了。但凡做官的,不说是祖宗十八代,但不出五服的亲戚都能查个底儿朝天,可要是找个平头百姓,我却真是没有头绪。”

曲司务沉吟番,“这样吧,回头我再跟相熟的几个文书提一提,看他们哪个有功夫去打听一下。不过我们最近真是忙,秋粮刚刚入库,西北那边战事停了,可辽东还不消停,这几日得忙着打点粮草运过去,一时半会未必能有信儿。”

萧砺无计可施,只得答应,“如此有劳曲大哥费心,改天得空请您小酌几杯。”

曲司务含笑点头,“好说好说。”

萧砺悻悻地从户部出来,他知道曲司务是敷衍自己,但这事也的确不好查。

京都足有近万户,上十万人口,寻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他要找就是曾经给过他一个冬天的温暖的方婶子和方静。

那年他离开德州之后足足走了小半年才来到京都。

到了京都才知道,他在曹州遇到匪盗完全是个阴谋,京都的亲人恨不得让他早点死,死得干干净净。

走投无路之下,他认了个义父。

义父得知他自小习武有童子功,又见他能吃得下苦,便出银子让他继续学武。

五年后,他十五岁时候,终于学得武艺成,义父辗转托人将他送到锦衣卫当了个最底层的校尉。

校尉俸禄低,一个月三两,赁了房子便吃不饱饭,想要吃饱饭就只能好几个人合租一处宅子。

后来他从校尉升到小旗,每个月可以拿四两半银子,加上平日里各处的孝敬和积攒的银钱,终于能租赁一处像样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