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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敛财手册(119)

萧砺极快地握住她,牵着她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只三间正房外加东西厢房,西窗下种一排芍药花,东窗外种了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

树荫下摆着藤桌藤椅,有人正手捧茶盅望着满树淡紫色的花朵发呆。

那人约莫三十七八岁,面白无须,穿件灰蓝色袍衫,头戴蓝色纱帽,看上去非常斯文。

不是司礼监的太监范直又是谁?

萧砺上前两步,低唤一声,“义父。”

范直将视线从天上收回,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了数息,“哦”一声,“小四找我?”

萧砺松开杨萱,整整衣摆,跪在地上,“我相中了一个女子,请义父成全。”

范直打量杨萱两眼,“你是杨修文的女儿?多大了?”

杨萱咬咬唇,跟着跪下,“杨二见过公公。我就要十三了。”

“好年纪啊,正水嫩的时候。”范直浅浅一笑,对萧砺道:“你既然瞧中,收了便是,这种小事还用得着知会我?”

萧砺道:“杨大人一家昨日被缉拿入狱,二姑娘侥幸逃出,正巧被我碰见,便收留她一夜。镇抚司那边仍在追查她。”

范直轻轻啜口茶,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杯壁,“小四,你真会替我找麻烦……”

第80章

萧砺低着头,恭声道:“杨大人为人端方, 曾在殿前侍讲, 其忠心如日月可鉴,绝非叛国忤逆之人, 此次只是为人所惑误信他言, 大可有商榷之处。”

“为人所惑?”范直放下手里茶盅,冷笑声, “这话要是用来说张铎等年青学子或许能说得过去, 杨修文年已不惑, 饱读诗书能轻易被别人言语所动?他要是不鼓动别人,罪名想必不至于这样严重。”

杨萱紧紧地抿了抿唇。

范直所言没错,这两年多,杨修文终日为靖王奔波,数次联合文人学士上书替靖王正名。

可不管怎样, 杨修文毕竟是她的父亲, 生她养她教导她这许多年, 便是有一线生机, 她也得尝试。

想到此, 杨萱低声道:“正如公公所言,我爹读了大半辈子书, 腹中多少有些文墨, 如果他能弃暗投明, 辅佐太子或许能助太子一臂之力, 即便不成, 回乡下教孩童读书,也能为江山社稷略尽绵薄之力……还请公公从中周全。”

范直鄙夷地笑了,“你爹殿前侍读好几年,如果有惊世之才早就提出来了。古话说得对,百无一用是书生,仗着会拽几句诗文,个个把眼都长到头顶上去了。太子殿下不是未曾劝过他,你爹自诩为西汉苏武,不肯屈节辱命。哈哈哈,他是苏武,太子殿下是谁,是单于蛮夷?”

笑声讽刺之极,又含着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杨萱心里明白,内侍经常被轻视,尤其杨修文等文人,见到内侍真正是眼高于顶,连正眼看一眼都不肯。

范直不知受到多少白眼,现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能够一雪前耻,又怎可能在太子面前说项?

杨萱暗叹口气,不安地挪动了下膝盖。

刚跪下时候不觉,跪得久了,只感到有股湿气从膝头顺着周身脉络丝丝缕缕地渗上来,酸而且痛。

萧砺察觉到她的动静,忽而挺直脊背,沉声道:“义父,我愿以军功弥补杨大人之过犯,只求能免除死罪,饶他性命。”

“胡闹!”范直一把抓起藤桌上的茶盅,劈头朝萧砺砸过来。

萧砺仿似没看到般,不闪不避,杨萱却“哎呀”惊呼声,本能地抬手去挡。

茶盅蹭过她的指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溅出的茶水洒了萧砺半边身子,有几片茶叶挂在他衣袖,随即落在地上。

范直犹不解恨,继续骂道:“杨修文算是什么玩意儿,值当你用军功去换,去年冬天怎么没被雪崩压死,也省得让你气我?天底下漂亮姑娘有得是,”伸手指一下杨萱,“比她强的也不是没有,明儿我就给你寻十个八个过来,由着你挑,个个鲜嫩得跟水葱似的。你是猪油蒙了心,家仇不打算报了?”

萧砺低声道:“我,我只喜欢杨二姑娘……事有轻重缓急,家仇已经等了这么些年,也不在这一时,可是杨大人的性命便在这数日之内。”将头俯在地上,“求义父成全。”

范直看着人高马大的萧砺伏在自己脚前,又扫一眼旁边眼圈通红,却强忍着不落下来的杨萱,一时气急,抓起茶壶便要砸,想一想,将茶壶放下,抬腿踢向萧砺肩头,“滚,赶紧滚,别让我再瞧见你。”

萧砺再度拜了拜,站起来,回手又将杨萱拉起来,正要转身离开,听到范直喝道:“把身上挂落的收拾利索了,丢人现眼。”

杨萱抬眸瞧见萧砺发梢挂着两片茶叶,忙踮脚尖够下来,又上下打量番,见身上再无不妥之处,这才敛袂往大门口走。

小十一站在门旁无限同情地看着他们。

萧砺拍拍他肩头,“好生照顾义父。”

两人出了门,杨萱的泪便忍不住簌簌而下。

萧砺将她引至僻静处,抓起她的手看了眼,慢慢拢在掌心里,柔声问道:“疼不疼?”

“不疼,”杨萱摇头,抽泣着道:“大人,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

萧砺低笑,“没事儿,要是义父再打我,你不用拦,他不会真的动手……义父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自己人,越是不留情面,可他要是对你客客气气的,你就真得当心了。他骂一顿解了气,说不定这两天就跑动去了,明儿下午我再来一趟。”

“真的?”杨萱抬眸仰视着他,杏仁眼里泪光犹存,浸润着那粒紫葡萄般的黑眸,就像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明亮透澈。

萧砺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手也抖得厉害,周身血液就像沸腾了一般到处乱窜,诱惑着他,驱使着他,要他吻去她明亮眼眸中的泪花,吮去她白嫩脸颊上的泪珠。

而适才握住她手时候的感受,愈加地真切生动。

细嫩、柔软,仿似没有筋骨似的,熨帖在他掌心,略略有些凉意。

被这种冲动蛊惑着,萧砺忍不住伸手抚在杨萱脸颊,触手所及的湿冷顿时教他清醒过来,着火般缩回手,磕磕绊绊地解释,“义父疑心重,最恨人欺瞒他,所以要委屈你跟我暂住数月。”

杨萱明白,原先杨修文做着小官,她勉强算是官家小姐,如今杨修文入狱,她身为案犯家眷,或者受牵连一道入狱,或者变成无主的浮萍,谁看中她就可以将她“收”了。

过上几个月,觉得“腻”了,就可以撵出去或者转送他人。

现在有萧砺肯庇护她,何来委屈一说?

杨萱敛眉,轻声道:“我不委屈,只是怕给大人添麻烦……我另有两个丫鬟,住在文思院附近,我能不能去跟她们见个面?”

萧砺思量会儿,温声答:“先等两天,看看情势再说。”

杨萱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顺着原路往回走,行至灯市胡同,杨萱想起西次间光秃秃的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