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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73)

“当然是这么说的。”凌霄一脸笃定,“不然我怎会知晓张大人喜欢吃什么呢?”

说着话,小厮便将凌霄先前点好的酒菜送上来。

张定安看着那烧的晶莹油亮的蹄筋,不由得食指大动,这确实是他心头好。

“大人尝尝。”凌霄起身给他布菜,笑嘻嘻地说,“大人一路辛苦了,多吃些。”

张定安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动起筷子来。

蹄筋软糯,白鱼鲜美,再加上香醇的美酒,心情总算舒畅起来。

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人撑着,他懂得及时行乐的道理。

凌霄对这神色再熟悉不过。

张定安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样的事,只要摆上他喜欢吃的东西,就会很容易对付过去。

她给张定安倒一杯酒,道:“公主曾说,张大人是美食大家,京中的大小食肆,就没有大人不知道的。若论烧蹄筋,不知哪家最好吃?”

“那自然是富升楼。”张定安侃侃而谈,“它那蹄筋做的真讲究。挑的是一般粗细大小的筋,除尽膏脂筋膜,切成一指长,码成一盘,整整齐齐的。再用他们秘制的香料,小火慢炖,慢炖一会儿又停火浸泡,如此反复,叫那蹄筋吸足了味道,却没有半点走形散样儿。进锅是怎样的,出锅还怎样。不仅好吃,更是好看,所谓色香味俱全,说的就是那盘烧蹄筋。”

他说的眉飞色舞,凌霄却面露诧异:“原来是富升楼的好,我还以为是锦芳院的最为上乘。”

张定安噗嗤一笑,问:“怎会是锦芳院,你可知锦芳院是个什么地方?”

“我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凌霄含笑着抿了一口茶,道,“所以听公主说,张大人曾带今上去锦芳院吃蹄筋,我就奇怪了,莫非风月场所还留了一手好厨艺?这买卖倒是做的有盼头,套牢了恩客们的口腹之欲,日后锦芳院开不下去了,摇身一变,还能成个市肆?”

张定安一窒,顿时嘴里的蹄筋不香了。

他记得这事。

有一年元宵,他大约十三四岁,自作主张带着今上去锦芳院见世面去了。

在那之前,他跟着堂兄去过一回,后来一直念念不忘。想里头的女子肤白貌美,能歌善舞,会养蛐蛐儿,更会甜滋滋地叫他小官人,样样都踩在他心坎上。见了她们,他的一颗小心脏就砰砰直跳,脸上还会发烫,那感觉十分新奇。

他想着有福同享,那夜以看蛐蛐儿之名将今上带入了锦芳楼。可兴许是元宵佳节,那夜生意火爆,画风和前一回截然不同,四处都洋溢着藏不住的香艳。

今上登时红了脸,恼羞成怒,愤而离席。

张定安慌得不得了,不敢怠慢,便丢了银子赶紧追上去,可才出了锦芳院大门,却遇见了同时溜出来玩耍的凌霄。

今上喜欢当兄长的毛病又犯了,上去问凌霄,大半夜的,怎的一个人偷溜出宫。

可凌霄反口就问:“二哥哥去锦芳院干什么?”

今上是实诚人,对着这个妹妹尤其实诚,他看得出,今上的内心在撒谎和不撒谎之间来回摆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唉……他只有上前解围,随口胡诌:“这家烧蹄筋好吃,是我带二殿下来吃蹄筋来着。”

这事就这么敷衍过去了。

谁知,竟然没过去!

他如今算是明白了,事情只要过了窦凌霄的脑子,那就是个隐患。

别看她当时不说,他日要是说出来,杀伤力堪比寒风过境,一片衰黄。

他笑了笑,平心静气地说:“谁说不是,那锦芳院兴许就是打了个那个主意。不过我后来发现富升楼的更好吃,就再也没去吃过,也不知如今是否还开着。公主怎么了,那么远的是还记得一清二楚?”

凌霄却笑道:“是不是开着不要紧,左右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只是……也不知道太后要是听说大人曾经带着今上去锦芳院,会不会也打听锦芳院是个什么地方?”

张定安的脸一白。

太后自以为布了一百只眼睛在今上身上,若叫太后知晓他曾经绕过她的眼线带今上去下窑子,他日后就不必在宫里混了。

他看凌霄不怀好意还假装云淡风轻的神情,突然放下筷子,冷声道:“你到底想作甚什么”

“瞧大人,脸色这么难看。”凌霄不紧不慢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笑道,“大人不远千里从京师而来,甚是辛苦。公主的意思,大人来都来了,隆兴行作恶多端,大人何不替天行道,把它收了呢?”

第八十九章 坦白(上)

午膳足足吃了一个时辰。凌霄在凤凰楼前送走了张定安,行至一旁的巷子,有辆马车候在里头。

凌霄上前,范齐马车上跳下来。

“怎的还未回去?”凌霄问。

范齐不客气道:“却不是我想留,公子说要等着,我能说什么。”

凌霄点点头,登上马车,果然见着沈劭在里头。

“办妥了?”沈劭看她一眼。

“妥了。”凌霄道。

沈劭颔首,吩咐范齐驾马车离开。

他们昨夜也曾一道乘这辆马车,但最终落了个不欢而散。

如今又凑了一起,只因今天早上沈劭让吴有财给她送了一样东西——宝通行的兑钱凭证,上头留有海阳公主的官造印信。

吴有财道:“这是公子昨日托在下去弄来的。小姐这些日子在宝通行兑钱的凭证全部在此,小姐务必收好。”

凌霄想起沈劭昨夜的话,他说张定安只要找上宝通行,就知道是她拿着公主的印信取了公主府的钱,那时她若再要捏造自己的身份,为时晚矣。

所以他就先一步替她把凭证偷出来了?

凌霄垂眸看着手上的厚厚的信封,一时心绪复杂。

“公子还让小人叮嘱小姐,”吴有财继续道,“请小姐仔细回想,是否在其他地方留下了其他把柄。隐瞒身份是一件细致活,不是靠着一张嘴就能开脱的。公子还是那句话,还望小姐需要帮忙时,务必找他。”

吴有财把话说完,便告辞离开。

她想起昨夜和邓五的对话,

——“五叔觉得,沈劭可信么?”

——“我知道你必定觉得我偏袒沈劭,但恕我直言,沈劭并非面上看的那样可恶。”

想到这里,她转身出门,赶在和张定安见面以前,去了正气堂。

“我今日早晨去信给张定安道歉,中午请他在凤凰楼用膳。”凌霄见了沈劭,开门见山道。

沈劭显然一怔,一是没料到她一大早登门,二是没来到她说的如此直白。

“哦。”他片刻才反应过来,凌霄是来找他商量主意来了,随即请凌霄落座。

“小姐中午打算跟张大人说些什么?”沈劭问。

“自然是威逼利诱,让张定安替我去收拾隆兴行。”

沈劭想了想,摇头:“张大人在未弄清小姐的身份以前,不会接受小姐的威逼利诱。没有身份,不能成威逼之势,也不能设利诱之局。连我也看出了小姐的蹊跷,张大人如何看不出?我劝小姐,在张大人跟前,不必勉力隐藏,最好适当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