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朝月夕(67)

早膳过后,月夕打了个哈欠,准备再回去睡一会儿,却忽听院子里一阵喧哗,而后,便见棠儿跑进来。

“公主,”她兴奋地说,“春儿姐姐来了。”

赵福德得了令,亲自带着苕华宫的人到了慧园,园子里一下热闹了起来。

春儿泪眼汪汪地搂着月夕,哭道:“公主怎么瘦了?他们可曾克扣公主的吃食,公主可是连生火也不会的人啊。”

月夕好好安抚了一顿,便看见赵福德的眼色,知道他有话要私下说。

她让棠儿安顿众人,转而邀了赵福德往珍禽园去。

“皇上和太后议定了时间,五日后便送公主启程去沙河行宫,公主意下如何?”赵福德问道。

五日后……月夕心里头一个浮起的念头——好快啊。

眼看着跟前的假山和池水,还有水中的锦鲤,她竟有些许不舍。

可她终究是个过客。

“定了就好,无妨。”她答道。

“那奴才便这么回皇上了。”赵福德说罢,又道:“皇上还让奴才向公主问句话,明日中午,他在永明宫摆膳,想请公主过去。”

月夕只觉心头一动。

到底是来了。

自己在太后面前说了一场诨话,皇帝作为事主,就算暂时跟她一起蒙混过关,也终究是要兴师问罪的。

第八十二章 午膳 (上)

“那是甚好。”月夕笑道,“此去行宫,再见不知何时,和皇上辞别也是应该的。”

“那明日中午,奴才便遣人来接公主。”赵福德道。

看着他离开,月夕立在园子里,听着春儿和棠儿她们在屋子里欢声笑语,却忽而觉得四周空旷得很。

很是奇怪,一切如她谋划,心愿达成。

可她并没有一点高兴的劲头。

她走到池边,看着池子里的锦鲤发呆。

没多久,连春儿也察觉了她的异样。

“公主是否不高兴看见我?”她噘着嘴道,“否则怎么从早上起就一脸闷闷不乐的?”

“你别多想。”月夕笑了笑,“我不过昨夜没睡好,没什么精神。”

这春儿跟凌霄一样不识趣,听她说没精神也没点眼色,径直凑上前道:“公主,听说我们要回行宫去了,回了那儿又是咱们的地盘,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是么?”

“可不是。”春儿兴奋道,“咱们去围场骑马去,趁着蚊虫还不多,骑一整日可好?”

不好,她想一想就腰酸背痛。

月夕抿抿唇角,没答话。

“公主……”

“春儿姐姐。”棠儿那院子里慌忙唤道,“我瞧那墙角有老鼠,你快帮我看看,我害怕!”

眼看着棠儿急的直跺脚,春儿边撸袖子边骂道:“你怎的还是一样没用,这些日子是怎么活过来的?在何处?”

棠儿虚虚一指,回头向月夕一笑,眨了眨眼睛。

没想到,到头来,却是棠儿最会看眼色。

她趁着春儿不在,便唤了个小太监,拿起凌霄的书匣子,和她一道送回清风阁。

凌霄原本就将日记藏在这里,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她抚摸这书匣上头的石榴花浮雕,恋恋不舍。

就这样走了么?

明日毕竟要去和皇帝聊天,多读些过往也不赖。

趁着天色还早,她便打发了小太监,在清风阁的书库里席地而坐,又翻起凌霄的日记。

——二哥哥吃了张定安的仙丹,已经病了十日。母后不许我去看他,说二哥哥如今虚弱,要好好休养。可我心里头知道,母后是讨厌丽嫔,不想我跟她说话。

我什么都知道。

于是,我趁着丽嫔给母后请安的空档,偷偷溜去见二哥哥了。

二哥哥遭了苦,人瘦了一圈。

天杀的张定安,我又在心里头把他骂了一遍。若不是他那天哭死哭活地求我别说,我铁定让母后好好惩治他。

二哥哥醒过来,见了我,挺高兴的,问我怎么来的,我说从窗户溜进来的。

他又不笑了,问怎的不从正门那里?是否皇后不让我来?

我跟二哥哥说,别管母后,虽然我和二哥哥并非一母同胞,可二哥哥也是是我兄长。我来探望兄长,天经地义。

我说话时还学着戏里的大胡子拜把子时的语气,又把二哥哥逗乐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欠二哥哥的。同样都是父皇的子女,为何二哥哥总是遭人眼色?

不明白。

日后,我可要多多保护二哥哥。

……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又下雨了。

如此看来,凌霄和皇帝小时候的关系很好,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坏的呢?

月夕看着后头几十卷的线装本,一时头皮发麻。

想来是看不到了。

罢了,就这样吧。

她把书匣推入柜子里,关上。

房门支呀一声,这屋子又重新被关上。

*

次日巳中,赵福德的人便到了慧园,接月夕到永明宫用午膳。

临行前,棠儿装了一袋子香丸,道:“公主上回给太后带了蜈蚣干做见面礼,眼下没了,不若送皇上两颗香丸?”

月夕不由地又想起那日和皇帝一道摘花的场面。

“不必了。”她说,“御用的东西考究,我这丸子上不得台面,留着我们自个儿慢慢用吧。”

永明宫建在高台上,雄浑庄严,月夕还未到就见着见着了它的巨大屋顶,仿佛直插乌云。

这么大的宫殿,就只住着一人。

月夕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最后一场仗了,尘埃落定,不必紧张。

赵福德早在殿前等候,作了礼,便走在前头,领她行至殿中。

才到殿门上,月夕隐约嗅到药味,而后听见里头传来两声咳嗽。

“皇上,公主来了。”赵福德在外间唤道。

“进来吧。”那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叫她恍惚以为是另一人。

可入了殿中又瞧见,人还是那人,只是身着燕服,肩上披了件长衫,显得身形颀长。

皇帝看过来,,道:“你来了。”

月夕顿了顿,才想起做礼,道:“拜见皇上。”

这是两人第一次有模有样地见礼。

“坐吧。”

只听皇帝淡淡道。

月夕应下,坐在椅子上。

四周的小太监随即上来服侍,奉上茶水和点心。

月夕没有动,只看着皇帝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仿佛他去慧园看自己的时候一样。

四目相对,已然没有了秘密。

“你该知道朕想问什么。”皇帝道。

月夕道:“昨日在太后面前,我也是事急从权,还请皇上莫怪。”

皇帝看着她,面无表情。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日夜里。”月夕道,“我梦见了太子哥哥,然后,就梦见了皇上,看到了皇上的模样。”

说罢,她眨着眼睛:“皇上为何要瞒着我,说自己是张定安?”

那眼睛明亮,有那么一瞬,皇帝几乎要信了她果真清纯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