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沈劭?我是窦凌霄。你的剑看起来好使,借我比划比划可做得?”
——“妹妹,常阳候一家在流放路上遭了匪,都死了,阿劭亦在其中。”
可怎会是沈劭呢?
沈劭不理会凌霄,只看着徐黑水,拱手一礼,温声道:“徐帮主息怒。堂主常年被养在深闺,不识人情世故,才多有冒犯。若帮主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沈某提议,便将亲事作罢,沈某改日将聘礼退回,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徐黑水已经被刀架在脖子上,欲哭无泪,哪里有不肯之理。
他飞快地应了,忙道:“且将这刀挪开再说话!”
凌霄看了看沈劭,见他也看着自己。
她错开目光,松了手。
徐黑水如蒙大赦,连忙捂着脖子闪到一边。
“亲可以退,可你们叫我堂上遭了那么大的罪,退亲就完了?”他喘着气,梗着脖子道。
沈劭道:“不知帮主有何提议?”
徐黑水看一眼凌霄,知道与这女罗刹不能招惹,还须跟沈劭打交道,至少这是个活人。
“这寺庙是我黑水帮的,你瞧瞧这被毁的堂舍,还有被搅黄的亲事,怎么也得赔上白银十万两。”他说。
话音刚落,直接一声破风之声,他头顶上屋檐的青瓦坠落到地面,在他脚面摔得粉碎。
抬头看,一把长刀嵌入了屋檐,刀身发出阵阵低鸣,而始作俑者凌霄正冷眼看他,那气势,竟叫他冷汗涔涔。
那头,沈劭看了一眼屋顶,又打量徐黑水,顺势道:“明日沈某便遣人将彩礼送回,也将帮主这院子一并修缮,定叫一砖一瓦皆如过去,一草一木更胜从前,就是那口被劈烂的棺材,也重新造一口新的,以备帮主日后不时之需。至于赔钱,众所周知,我们家小姐还未正式成亲,却差点死在了府上。这事,帮主也该赔一赔不是?”
第九章 沈劭(下)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徐黑水只想赶紧把瘟神送走。
能把东西要回来就不错了,至于那随口讹的,他瞧了一眼凌霄凶神恶煞的眼神,不敢再提,便放沈劭和凌霄等人离去。
“就这么走了?”凌霄皱眉,问沈劭,“正气堂不是也有许多人?把他们找来,黑水帮欺人太甚,我要教训他们。”
沈劭微微抬眉,只道:“小姐想多了,正气堂自然有人,只是无人为小姐而战,要打,小姐自己去打。”
凌霄愣住。
如此说来,晏月夕确实众叛亲离。帮众不仅迫她上了花轿,还见死不救。倒不知是谁做了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姐请随我来。”沈劭说罢,将凌霄和阿莺请上马车,自己和范齐打马走在前头。
阿莺将将坐定,便低声问:“小姐怎的答应上军师的马车,若他将我等带到僻静处杀了可如何是好?”
凌霄又是一讶:“沈劭会杀我?”
阿莺无语,叹息道:“小姐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小姐过去还恨不得将军师卸骨拆肉的……”
马车骨碌向前,凌霄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沈劭的背影,若有所思。
*
沈劭将凌霄和阿莺带到了扬州城外的万寿镇,入了镇子上的一处院落。
院子不大,只三进主屋,东西各配了两耳房。沈劭从怀中拿出一张契书,道:“这院子是沈某盘下来的,已经过到了小姐名下,日后便是小姐的屋子。小姐既不愿意到黑水帮当帮主夫人,日后便在这屋子过生活。”
凌霄扫了一眼,未接过来,只肃声问:“何意?”
“小姐已经不是正气堂的人。”
沈劭言简意赅地说。
凌霄不由得蹙起眉头。她认识的沈劭纵然严肃,却不冷漠。如今眼前人,做了绝情之事,说着绝情的话,倒叫凌霄不敢认了。
果然往事如烟,物是人非。留不下的去了;而留得下的,亦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
凌霄抬头,目光已然平静。
“沈劭,”她说,“晏月夕才是正气堂堂主,你何至于此?”
沈劭不置可否,只道:“堂主之位,能者居之,此乃江湖规矩。小姐已然失了人心,理当退位。晏公对沈某有知遇之恩,沈某不愿他的后人流落江湖。若小姐安心营生,沈某愿意供养小姐,摆平后顾之忧。”
“若晏月夕不愿呢?”
“小姐定要夺位,沈某便只有拦,那这便是我与小姐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凌霄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神色冷峻,亦无退让之意。
“我明白了。”凌霄冷声道,“只是沈劭,我向来看不惯他人落井下石,纵然不为堂主之位,我也要与你算个明白。”
沈劭却轻笑一声:“小姐若决心和沈某对着干,沈某便只好在正气堂恭迎小姐大驾。”
他说罢,拱手作辞。
阿莺看沈劭和范齐打马离去,做个鬼脸,随即关上门,对凌霄笑道:“小姐方才的话大快人心!就是,他沈劭便是个落井下石地鼠辈!哎呀,小姐今日痛揍徐黑水更是爽快。小姐究竟何时学会的武功?怎的连我也不知道。”
凌霄看阿莺满脸期待,犹豫片刻,还是说:“我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事。你既与我亲近,有件事情便不必瞒你。”
“自然,小姐向来什么都与我说的。”阿莺笑道,“小姐所言何事?”
“我并非晏月夕。”
第十章 跑路
凌霄将前因后果与阿莺悉数道出,唯独隐瞒了公主的身份,只说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闺秀。
阿莺联想着凌霄醒来后的种种异样,将信将疑:“小姐所言可谓荒唐,莫不是糊弄我的?”
凌霄笑了笑:“我糊弄你作甚?”
“那我却不知,兴许小姐逗我的,又兴许小姐行至穷途末路,自身难保,不想继续留我了?”阿莺撇了撇嘴,“当初可是小姐说我机敏过人,让我莫跟冯秀才成亲;还说我是个肉包子,若下辈子只在家端茶送水伺候公婆,实属掉到了粪坑里。要过日子,就要过那披金戴银的,让别人吃不上还眼馋的。我还指着小姐带我飞黄腾达嘞!小姐可不能半道撂手。”
她说的气呼呼的,脸都撅成了个包子。
虽说钱啊名利啊,这些凌霄看不上,但凌霄觉得阿莺这人倒是直率得可爱,与宫里那些人大不一样。
“那有何难?”她手臂一挥,盘腿坐在廊下,“你若盼着飞黄腾达,不必跟着晏月夕,随我进京去,我替你弄个女官做做。我的婢女叫春儿,你叫阿莺,你们俩和一块儿岂不般配?”
小姐果然是魔怔了。
阿莺心里叹口气。
她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说:“我可不是个背信弃义的王八,既然说了跟着小姐,便不会离开。小姐只消与我说,接下来如何打算?真要去京师么?”
“正是。”
阿莺心里又叹口气。
晏月夕在假死之前就跟她说过,事成之后就去京师。那里遍地财宝,她们大隐隐于市,还能做做生意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