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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4)

自己果真是像宫里人说的,被母亲和兄长回护得太好,不知人间险恶。

既然人家毫不见外,凌霄也并不客气,二话不说就把徐黑水揍了一顿,让他几乎站不起来身来。

最后看他诚心磕头求饶,凌霄便放他去了。

歇了半日,凌霄缓过劲来,这徐黑水召集了人手,又觉得自己行了。

凌霄看他神气的肿脸,顿觉有意思。

上次光顾着打,不曾好好说话,如今倒是得了机会。

凌霄淡笑,将一把椅子拉过来,坐在灵堂上。

身后一副棺材,纸人纸马缟素灵幡都在,还有一个大大的“奠”字,在烛光的映照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徐黑水看着她,有些犹豫。

他此来,自是要讨回自己的面子。毕竟外头都知道了自己被一个女子打了出去,若不将这母罗刹宰了,他日后还怎么混?

故而他方才听了手下的怂恿,喝了两盅酒壮胆,再度冲了过来。

可再看到这晏月夕的时候,他忽然觉得那些酒似乎不灵了,倒是脸上的伤口还一阵阵发痛。

“你叫徐黑水?”只听窦凌霄不紧不慢道,“这亲事是谁人的主意?”

徐黑水哼一声,道:“贱人,你切莫得寸进尺!你爹死了,正气堂落入了外人之手,你这堂主横竖是个死。但我徐黑水不计前嫌,让你进我徐家门,给你当这个当家主母,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莫不识抬举!”

徐黑水这三言两语,道尽了月夕的处境。凌霄神色淡淡,心头却堵得慌。

气数耗尽,大权旁落,谁人就活该任人宰割么?

——“和亲一事就此定下,你跪安吧。”

凌霄没有理会徐黑水,只问阿莺:“我可乐意这么亲事?”

“自然不乐意。”阿莺嘟囔道,“否则小姐又怎会躺在棺材里。”

凌霄颔首,向徐黑水道:“既然如此,这亲事就算了,你我再无瓜葛,回去吧。”

这话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徐黑水纵然在她手上得过教训,也气不打一出来。

“你说算了便算了?”他将袖子一翻,抽出刀来,“我先前不忍刀枪相向,赤手空拳与你讲理,你不识抬举,竟伤我弟兄。你既然坏了规矩,便休怪我无情!今日,我不绑了你,黑水帮三字倒过来写!”

第七章 凌霄(下)

凌霄也冷笑,从旁边案上拿起一把早前打斗时遗留的大刀。

那是把新刀,刀面光亮,隐约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而那眼神却甚是熟悉。

她不是晏月夕,她是窦凌霄。

母后说,她是永不低头的凌霄花。

她卷起华丽的长袄大袖,摘下头上珠钗,扬手扔到身后,徐徐道:“我已无父母守护,无兄长庇佑,但好歹我还是我。谁能轻易将我嫁了么?自是不能,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仅我不能,谁想在我跟前强行婚嫁,亦是不能。此事,我便做主了。”

说罢,她对徐黑水打了个手势,道:“请。”

这般气势,无人敢小觑。

众人先前在这女罗刹手上吃了亏,现在又见她拿起刀来,却也有些发怵。

人说怪力乱神、怪力乱神,谁也不知道面前这是个什么鬼怪。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徐黑水虚虚大喝一声,举着刀就冲上前去。

凌霄先前揍过他,知道此人出招全靠蛮力,不可硬接。

因而她赶紧后仰一躲,叫那刀尖划了个空。

只是这腰身着实韧性太差,只听咔咔两声,有些疼。她只得咬牙奋力回身出招,直取徐黑水面门。

一招出奇制胜,刀刃堪堪掠过徐黑水的发髻,竟是削掉了半截,余下的一下散了开去。

周围人一惊,徐黑水则是恼羞成怒,撸起大刀一阵乱砍。

凌霄并不正面接他,只一味躲闪,徐黑水看得出她气力不及自己,发了狠,将她逼到墙角。

而身后众人也鼓噪起来,给徐黑水鼓劲。

可当徐黑水再度举刀,想将此战了结,突然,凌霄蹬着一张椅子,借力一跃而起。

阿莺惊呼一声:“小姐!”

却见刃光似流星,划过徐黑水的脖颈。

他愣在原地,凌霄的刀刃,已经指指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所有人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徐黑水一动不动,喘着气,面色煞白。

人群后面,天青锦袍的年轻人正站在暗处无声观量,眉头微蹙。

范齐问:“依公子所见,堂主的武功如何?”

年轻人双眸幽深:“这不是明摆的么?在徐黑水之上。”

范齐的眼睛发直,不可置信:“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还真叫我等见着了一桩。堂主忽而会武了,怎么解?莫不是藏在深闺,偷偷学的?”

“唯有此解。不然呢?”

“我听那送信的说……堂主似中了邪一般,仿佛罗刹上身。”

年轻人冷笑:“若真是什么罗刹,还打什么?徐黑水肉厚,吃了岂不快哉?”

范齐讪讪:“看堂主方才那打斗,不仅偷学武功,还是个高手?”

话音才落,突然,那人群里有人鼓噪,要冲上去救下徐黑水。

年轻人敛了笑意,道:“让堂主消停消停。日后还要和黑水帮往来,莫弄出人命。”

凌霄挟持了徐黑水,本是要用他退敌。

不想他那些手下的这些人也是各怀鬼胎,似打算将计就计,直接送掉他的人头。

他们个个手里有刀,凌霄见他们冲上来,心里不由得一紧。

阿莺尖叫地躲开,凌霄正待打斗,忽而听到一声清喝:“住手!”

第八章 沈劭(上)

众人看去,见到来人,俱是定住。

凌霄也看到范齐,不明所以,便问:“何人上前送死?”

阿莺见状,便知凌霄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便赶紧上前低声道:“小姐,这位是军师的护卫,范齐。”

凌霄皱了皱眉,问:“既然是军师,便是自己人?”

阿莺呸了一声,“坏人,自己人都是坏人。小姐可是让自己人逼着出嫁的。”

凌霄眉头一拧,正要骂岂有此理,可转念一想,亦不稀罕。她窦凌霄,堂堂海阳公主,不也是被自家人送去和亲的?

思及至此,她对范齐不客气道:“识相的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范齐一愣。

这世道当真是变了。这堂主从前说话多时阴阳怪气的,却何时这般耿直过?

“堂主稍安勿躁。”一个声音从范齐身后传来。

凌霄看去,见到那年轻人的面容,目光倏而定住。

那人仪表堂堂,身形挺拔,走在一干目光八卦的好事者中间,更是显得气度不凡。

待他到了近前,凌霄看清他的眉眼,只觉得十分眼熟;直到目光又落在额角一处疤痕上……

“这便是军师沈劭。”阿莺低声道。

沈劭。

凌霄的脑子如同被钟撞了一般,嗡嗡直响。

眼眉间不苟言笑的严肃,额角一点淡淡的疤痕,与记忆中少年的模样慢慢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