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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85)

沈劭躺在床上,接过来,放入口中。

酸酸甜甜的汁水,让仍有些低热的身体也舒服了些。

“多谢你。”他长吁一口气,颇有些自嘲,“我到底还是沾了你的光。”

如江东王所言,他虽然把凌霄关在了宫牢里,却不曾慢待。无论是器物用具还是一日三餐,这里跟宫殿里无异,还有宫人伺候。

当然,究竟是伺候还是监视,那实在不好说。

凌霄看一眼不远处侍立的宫人,嘀咕道:“别胡说。”

第四百三十一章 城下(下)

接着,她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师父和我约好了要来接应你我,可时间已经过去三日,师父仍未现身,也毫无音讯。我这心里头一直惴惴不安,莫不要出事才好。”

沈劭想了想,摇摇头。

“放心吧,曹公公做事谨慎,自有他的道理。”他说,“这宫里头的戒备愈发森严,这地牢还修过,就是真有你所说的暗道,恐怕也无法安然到达。”

凌霄不由得恼道:“若实在等不来师父,我杀出去好了。等把他们都放倒了,我再回来接你出去。”

沈劭笑了笑:“这法子好。只是你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我这腿脚,就算有你相助,也断然出不去这地宫。”

这等时候,他倒是不像从前那样处事严肃,反而露出些少时的不羁来。

让凌霄蓦地想起,当年他在宫中陪自己玩耍是,也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正出神,忽然,手中的桔子被拿走。

只见沈劭将剩下的掰开,将桔肉放到凌霄手中。

“剩下的,你吃了。”他说。

“为何?”凌霄道,“这是我留给你吃的。”

“该你吃。”沈劭认真道,“你忘了?明日就是花朝节。我没什么可送你,这个,先做个早贺之礼。”

凌霄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过两日确实就是花朝节。

自己的生日。

她确实忘了。

一来,最近事情多,而她从来不怎么记事;二来,花朝节通常已经春暖冰消,而今年的冬天却格外的长,京城里仍在下着大雪。

可是,沈劭还记得。

她看了看沈劭,将桔子塞到嘴里。

一片一片,清甜入心。

“只是我这腿仍动弹不得。”沈劭看着她,目光深深,“凌霄,我是说真的,你不必顾我。”

凌霄没答话,忽而眉头一蹙,道:“有人来了。”

沈劭朝外头看去,果然,脚步声传来,人影绰绰,间或听见兵器的声响,阵仗颇大。

为首的,是个太监。

凌霄认识他。

他叫文冬,过去是怀恩的手下。

怀恩去了龙门关,有去无回,文冬便当了总管。

前几日听宫人闲聊,江东王如今对文冬颇为器重;而文冬也似熬出头了似的,去到哪里都端着架势,比怀恩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牢门打开,文冬进了牢中,恭恭敬敬地做礼:“奴才文冬见过公主。”

凌霄打量他,笑道:“我还说呢,如今怀恩公公不在了,不知是谁在照顾三哥哥,原来是你。”

“正是奴才。”文冬道,“承蒙皇上信赖,如今奴才是内侍总管。这次来,是来替皇上传话的。”

“何事?”

“皇上想请公主走一趟。”

“走一趟?”凌霄缓缓地坐在沈劭身前,将他挡在身后,“去何处?”

“告诉公主也无妨。”文冬恭敬道,“伪帝来了,皇上想请公主前去一见。”

凌霄又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了皮,才问沈劭:“你的见识广,可知伪帝是谁?”

“自是知道。”沈劭道,“伪帝就在皇城之中。”

文冬咳嗽一声,道:“公主,时候不早了。公主再耽搁,皇上可要不悦。”

“那就不悦好了。”凌霄淡淡道,“你去跟三哥哥说,阿劭成了这副模样,太医院那群废物又没个顶用的。阿劭的伤治不好,我哪里也不去。三哥哥要是诚心让我替他做事,去找个会治病的大夫来。什么时候治好了阿劭,我就什么时候去。”

文冬耐着性子道:“公主,治病不是一时半会的,但伪帝就快到城门外了,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皇上也说了,公主若不肯去,莫怪他不客气。”

凌霄道:“他待如何?”

文冬不答话,只对手下道:“将沈大人抬走。”

周围几人应下,正要上前,忽而听凌霄喝道:“谁敢!”

这些人都是久闻海陵公主那母夜叉的名号的,竟都止住了步子。

只见凌霄回头看了看沈劭,道:“三哥哥想用我要挟二哥哥,我该去么?”

沈劭摇头:“不该。”

凌霄颔首:“如此,我哪里也不去。”

沈劭注视着她,无奈道:“别忘了,你保护好自己,才能保住我,别让自己受伤。”

凌霄眉间一动,随即转回头去,看着文冬等人,目光灼灼。

“要我跟你们走是么?”她边说着,边松了松拳头,不紧不慢道,“打赢我,我就跟你们走。”

——

瓮城共有三重。最后一重,名叫崇安门,拥有京城城墙上最高的城楼。

檐下,刚刚点起的宫灯在风中摇曳,在地上投下华美的光影。

城楼四面的门窗都敞开着,宽敞空旷,仿佛置身于凌空而起的高台。

江东王坐在椅子上,面前隔着一张桌子,摆着另一张椅子。

那桌子上,放着一壶酒,还有两只酒杯。

包括李氏父子和一众侍卫在内,所有人都侍立在十步开外,隐没在光照的阴影之中。空荡荡的厅堂之上,江东王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皇帝走过去,径直在椅子上坐下来。

那泰然自若之势,仿佛这里仍然是他的天下,而江东王不过宾客。

江东王的脸上毫无愠色,目光落在他额头尚未消失的伤痕上。

“二皇兄这头伤,当初将朕骗了一场。”江东王拿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颇有感慨地说,“朕千算万算也不曾算到二皇兄竟如此豁得出去,就算拼掉性命,也要把朕赢了。”

皇帝淡淡道:“朕如此,三弟亦是如此。”

气氛出奇的诡异。

二人皆自称为“朕”,互不相让,却坐在一起,说话一团和气。

江东王把酒杯推到皇帝面前,道:“不过纵然如此,二皇兄敢带着区区三十人便来闯宫,着实令朕意外。”

皇帝道:“成败之事,向来看谁更敢铤而走险。三弟手上兵马远不如朕,不是也敢来夺京城么。”

“是啊。”江东王笑了笑,“朕虽时常深恨父皇偏心,可想来想去,你我兄弟这敢刀尖舔血的心性,说不定都是他传下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突变(上)

皇帝没有接他的话。

“朕的大军就在城外。”皇帝道,“寅时一到,无论朕在何处,他们都会攻城。王师皆京畿子弟,驻守京城多年,知晓城墙薄弱,兵精器良。你当知晓,一旦城破,据守城中的乌合之众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