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朝月夕(376)

“还不是怪你。”老人瞪他一眼,“我不让他们进门,你非要把人带进来,现在好了……”

“旁话莫说了。”陈三苦着脸,“你方才说的那些,可都是真话?你真的不曾参与?”

“怎么连你也不信我?”老人恼道,“昨天夜里,有一群人在村子外头打起来,把整个村子都吓得不敢出门。后来隔壁那小子看消停了,自己跑了出去,说人都死了,不过都是官家的人,身上好多之前玩意儿。他平时对我多有照拂,叫我赶紧去拣些回来,说晚了就没了。我力气小,又没有牲口,只能兜里揣着,怀里抱着,胡乱拣了几样。后来村子里的人都听说了,都去了。有些人去晚了,什么也没有,就到别人家里头偷。我就防着这一手,就先藏到水缸里。就这么件事,我能骗你?”

“舅舅你也真是,”陈三无奈道,“那可是死人的东西,你也真敢拣啊?”

“死人的东西就不值钱么?我看你是没饿明白。都这个世道了,家里备点值钱的,总是有备无患。就是没料到有你这么个赔钱货,不肖子孙……”

二人嘀嘀咕咕的,没多久,只听走在后面的范齐问道:“老人家,不是说在村子附近么?到了么?”

老人眯了眯眼,停住脚步,道:“这不就到了么?早上下了场雪,把人都埋起来了,动动铁锹子,挖出来就是。”说罢,拉了拉陈三,“你莫往田埂下走,别踩到人家身上去了。”

范齐看向凌霄,见她点了点头,便命令手下人动手挖掘。

正如老人所言,没多久,便有尸首被挖出来。

凌霄每听到有人说“有了”,便连忙冲上去,看尸首的模样。

天寒地冻,那些尸首的模样都极其凄惨。

不幸之万幸,没有一个是沈劭。

但事情并未因此变得乐观,范齐走过来,道:“公主。应天军的兄弟们辨认了一番,死者身份坐实了,确实是随公子一道去天津卫的卫士。”

这是坏消息。

凌霄看着四周的雪原,感到有几分迷茫。

“他们一共去了多少人?”好一会,她问。

“除公子外,一共去了两队人马,共二十四人。”范齐越说越自责,“都怪我,前阵子病了一场。公子体恤我,叫我留下歇息。若不犯懒,便不会生出这番变数。”

凌霄沉吟片刻,摇摇头:“不怪你。此事能做得如此利落,背后定有高人操刀。别想那些了,只要一刻没有找到沈劭的尸首,他就还有一线生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等加紧找到他才最是要紧。”

范齐嘴唇紧抿,少顷,点点头。

月亮越升越高,给白色的大地覆上一层银光。

众人在野地里生了几堆篝火,继续清理尸首。

“这个人是谁?”一名军士忽而道,“不像是我们的人。”

凌霄忙走过去看,却见那人身着裘衣,并不似自己这边任何人的装束。

范齐眼尖,一个箭步上去,从死尸手中扒拉出一个蓝色的锦囊。

“这是公子的!”他惊呼道,“公主,这是公子腰间的锦囊!”

凌霄心头一紧,将锦囊拿过来,就着火光将锦囊打开。

它瘪瘪的,里头似乎只有一样东西。

倒出来,手心一冰。

凌霄认了出来。那是先皇后赐给沈劭的玉兔子,她也有一只。

——“兴许是先皇后在天有灵,保佑你我历尽生死,仍能相逢。”

从前沈劭说过的话,突然在心头浮起。

鼻子一阵发酸,凌霄将那玉兔子紧紧攥在手心。

他没有死。

心中一个声音反复道,他没有死……

“还发现什么了?”她深吸口气,强令自己镇定,转身问道。

只见范齐手里拿着一个死尸身上的腰牌,正对着火光细看。

“我倒是没见过这纹路。”他说罢,递给凌霄,“公主是否见过?”

凌霄看了一眼,随即目露寒光。

“见过,是李阁老家的。”她说。

范齐讶然。

“如此说来,是李阁老的人干的?”

凌霄没答话,只将目光望向京城,双眸如同夜色一般黑沉。

————

京城里,夜色已深。

李阁老揉了揉酸痛的腰,慢慢走回卧房。

师爷在一旁搀扶着,关切道:“阁老日理万机,腰病越发严重了,明日何不休息一日?”

“休息?”李阁老摇摇头,冷笑,“如今这个局面,脑袋悬在半空中,哪还有休息的念头?”

师爷也知这道理,只得道:“厨房里做了参汤,阁老用些如何?”

李阁老无心用膳,却道:“孙儒那头如何了?去了半天还没个回信,莫非他连沈劭也收拾不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寻踪(上)

“应该不至于,他的计划,阁老也是听过的。”师爷恭敬答道,“他一直盯着沈劭,只待他回营,在路上动手。沈劭身边带了多少卫士,他都是有数的,足以解决。至于沈劭本人,从前不是孙儒的对手,现在也不是,他插翅难飞。阁老遣了两万人去偷袭应天军,他们分身无暇,就算得了求救的信,也不可能有人去营救。阁老放心,沈劭必死无疑。”

“三天过去了,怎的一点消息也没有。”李阁老仍不放心。

这话,师爷也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安慰道:“怕是路上风雪耽搁了些,阁老稍安勿躁。”

李阁老却不放心,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步。

“你说,那孙儒该不会两头下注,走露了风声?”

师爷摇头:“应当不会。孙儒早年帮阁老做下了那件大事,已是绑在了阁老的船上,如何两头下注?此人虽然看起来行事不羁,却不是个不知死活的。”

李阁老想了想,只觉无话可说了,挥挥手,让师爷退下。

他觉得有些闷热,脱了外面的裘衣,坐在书案旁。

这时,他发现案上不知何时放了块木牌。

这木牌自是十分熟悉,可为何在这里?

正思量着,忽觉背上一阵寒气蹿起,他正要起身,脖子上已经抵上了冰冷的刀刃。

“这腰牌是阁老家的么?”一个声音淡淡道。

李阁老浑身僵住。

虽不敢转头,但他已经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公……公主?”

凌霄徐徐说道:“李家的用度都喜欢独一份的,连给下人的腰牌都与众不同。这腰牌,早在当年李小姐还爱炫耀时,我便见识过了,阁老不会不认吧?”

李阁老强自镇定道:“这腰牌确实是我府上的,老夫自然没有什么好不认,只是,不知公主为何而来?”

“沈劭在何处?”

李阁老的心震了一下,也不知是该喜该怒。

从这话里可知,沈劭确实出事了,不然这海阳公主也不会找上门来。怒的是,孙儒的手脚竟这般不干净,给她留下了物证。

不过,这到底是一件好事。

因为凌霄对他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