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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66)

太后的面色变得难看。

可她却没有再否认,声音干巴巴的:“你要干什么?”

月夕松了一口气,道:“我之所以私下跟太后说,自是不打算如何,只想推心置腹地跟太后谈一谈。皇上征战在外,危险重重,而今江东王已经打到了家里头,宫门只能挡住他一时半会,但挡不住他的狼子野心。吃斋念佛不过等死,不仅不能自保,更是拖累皇上。当下最紧要的是同心同德,太后何不将功补过,尽力而为呢。”

月夕的话语柔和,太后心里头挤压多日的秘密和负重,竟像得了宽恕一般,悉数卸下。

她闭了闭眼睛。

少顷,仿佛一个失去了拐杖的老妇,她后退一步,扶在椅子的把手,缓缓坐下。

“我能做什么?”她思索了好一会,低低道,“我手无寸铁,更无实权。难道逃出去,皇上就会原谅我?”

“太后什么也不用做,只消听我的主意。”月夕说罢,郑重地对太后道,“我知道太后对我仍有戒备,但如今,太后最该做的,便是保全一切,等待皇上凯旋。我父亲常言,人生除死无大事。太后和皇上若连生死大关都过了,还有什么过不得的?太后说呢?”

“人生除死无大事……”太后低低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在咀嚼,露出一丝苦笑,“我记得,你父亲,是扬州闻名的江湖之人。”

“正是。”

“虽是粗鄙之语,却也不无道理。”太后定了定心神,看着月夕,“你要我怎么做?”

入夜,京城之中,因得宵禁,大街上空无一人。

李府却灯火通明。

李阁老身着甲胄,不复平日里老态龙钟的模样,看上去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诸位。”李阁老环视众人,扬声道,“君主无道,才令战事四起,民生凋敝。我等既为朝廷肱骨,铲除奸邪,匡扶正义,义不容辞!成败在此一举,封侯拜相,就在今日!”

堂上乌泱泱聚集了许多人,左臂缠着白布,皆是李阁老栽培多年的心腹党羽。听得此言,众人纷纷跪拜,,齐道:“遵命!”

待喝过了血酒,众人悉数散去,忙碌开来。

李阁老绕过到后头的漆雕屏风,江东王亦身着铠甲,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殿下,”李阁老道,“诸事齐备,请殿下启程。”

江东王坐在阴影里,低低抿了一口茶,并不说话。

李阁老等了等,道:“殿下是否有疑虑?”

“阁老的安排是否周全,孤没有疑虑。”江东王道,“孤只是在想,若孤是晏月夕,该如何做?”

李阁老不由得蹙眉:“那晏氏不过一介小小女史,江湖草寇,登不上台面的东西,殿下何必将她放在眼里?”

江东王没有立刻回答。

其中道理,他没法一一说明。

他也曾不屑一顾,将晏月夕视为蝼蚁草芥。

可就是这样的人,竟让他一直难以摆脱。他不得不承认,从晏大到晏月夕,这父女俩一直是他行进路上的绊脚石。虽然他们成不了什么大事,却时时让他膈应,甚至让他失去了阿絮。

若是阿絮还在……他近来总是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因而,他不敢不将月夕放在眼里。

可她能够如何呢?

宫中传出消息,说她要带着太后还有国玺出宫,可凭着数千禁军,她又如何与他手中的京师戍卫抗衡?这么做不过以卵击石。

可她不似莽夫,怎会做出这等蠢事?

他深吸一口气,令道:“将她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因而孤才决定今夜动手,省得夜长梦多。无论如何,今夜攻入皇宫后,首先将晏月夕拿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阁老应下,问道:“那太后呢?

正说着,外头进来个师爷,对李阁老低声禀告:“老爷,元庆回来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夺宫(中)

李阁老和江东王都诧异不已。

“元庆?”李阁老皱眉,“他不是……”

“是晏月夕有意为之。”江东王沉着脸,“传进来。”

元庆一身狼狈,发髻散乱,进来之后,就拜倒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见过阁老,见过殿下!”

李阁老冷哼一声:“你还有脸回来?”

“阁老饶命!阁老饶命!奴才这次回来,是给殿下送信的。”

“替谁送信?”

“是晏……晏女史。”

李阁老看江东王一眼,随即让人将元庆掏出的信封接过。

拆开之后,只见里头不是信纸,而是一块长命锁。

看清那长命锁的样式,李阁老一阵色变。

江东王觉得眼熟:“那是……”

李阁老哑声道:“妍儿……”

他火急火燎的将那信翻来覆去,不见只言片语,赶紧揪着元庆问:“那贱人说什么,她还说了什么?妍儿在何处?”

元庆吓得直抖嗦:“女史说……阁老很快就会知道。”

李阁老正要叫人去打探消息,外头却传来脚步声,师爷道:“老爷,老爷!宫门开了!那姓晏的女史挟持了一个女子出来,意欲逃跑。他们说,那个被挟持的女子像是小姐!宫城外的兵马唯恐伤了小姐,不敢动手,阁老快去看看吧!”

“妖言惑众!”李阁老忍无可忍,断喝,“妍儿在庄子里,怎会落入他们的手里?为何至今无人来报信,庄子里的人都死了么!”

“小人不知,小人这就去问清楚……”

“这还不明白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江东王道,“晏月夕在宫外显然还有人。阁老不该低估了江湖草寇。劫持王妃的,恐怕并非寻常之辈。”

“这群恶贼!”李阁老暴跳如雷,“召集人马,追!”

他走了两步,见江东王还定在原地,他冷声道:“妍儿是殿下的发妻,殿下莫非要置之不理?”

江东王欲言又止,终究道:“走吧。”

李阁老下令调动人手,甚至动用了守在各个城门的兵力,一同去追赶夺门而出的月夕。

江东王紧随其后,但颇为沉默。

在他眼里,月夕拿下李妍,简直下了一手好棋。

李妍是个十分微妙的存在。

她是李阁老最疼爱的孙女,是他的发妻,却也是离间他和整个李家的最佳人选。

原因无他,李妍是江东王妃,也是李家和他绑在一起的绳索。这般要紧的人,李阁老会为了保住她而倾尽全力。

但江东王不会。

只要夺得天下,他可以有很多选择。而且,他也并不想像先帝那样,让李家坐大,以至于至今无法收拾。

于他而言,当下最为迫在眉睫的,是除掉晏月夕。

身旁,李阁老仍在谏言,絮絮叨叨。

“……今日当竭尽全力留下妍儿和太后。至于那晏氏,能杀则杀;若不能杀,则等日后,殿下以为如何?”

江东王平静地说:“阁老言之有理。可晏氏携国玺逃跑,若叫她跑了,没了国玺,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