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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65)

在上一封信里,他说起茫茫的雪原,说起斥候已经找到了丘国人过冬的要塞,还说这将是此次北征最重要的一场战事。如若一击得胜,他便可解决心腹大患,班师还朝。

他的信里,从来没有沮丧的言语,也从来不曾提及危险。

可月夕却总是不安。她知道先太子的事,也知道江东王和李阁老敢如此大胆,胜算定然不低。

所以她尚且无法说服自己,皇帝如今是安全无恙的。

可若是皇帝果真遇难……

月夕不敢想下去。

她心中的担忧,绝不亚于太后,若有那么一点空闲,她也想像太后一样好好哭一场。

可事情未有着落,她不愿去想那些最坏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道:“江东王已经到了破釜沉舟之时,这皇宫,他是非进来不可。我所忧虑的,是他恐怕已经秘密调集了不少兵马,或许城外的大营也已经在他掌握之中。我等靠着区区数千禁军,绝非对手。因此,纵是太后的人再牢靠,皇宫也并非久留之地。”

赵福德一怔:“女史的意思是?”

“出宫。”月夕道,“放出风声去,太后、国玺和遗诏都在我手里,我要北上与皇上会和,回师讨伐。他江东王若还有点脑子,就该知道,他就算进了宫也不过是个假把式,一触即溃,徒增笑柄。”

赵福德诧异不已,沉吟片刻,摇摇头。

“且不说我等如何出宫,出去后能走多远。单说太后,她对女史仍有戒心,恐怕不会轻易同意。”

月夕道:“她会同意的。太后那里便由我去说,接下来有几件事情,还请公公多多费心。”

寿安宫里,

周嬷嬷听闻晏女史来了,如临大敌。

纵然寿安宫的危局是月夕解开的,可周嬷嬷对月夕一向十分防备,如今也不敢全然放下。当然,她心里头惦记着赵福德的话,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

“女史来了。”她迎出去,向月夕行个礼。那脸上虽堆着笑容,却着实僵硬,看上去皮笑肉不笑。

倒是月夕,大大方方地还了礼,道:“我是来见太后的,说几句话就走。”

周嬷嬷正要说话,屋里忽而传来太后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宫人出来,将帘子掀开。月夕望着前方,不多言,迈步入内。

太后正坐在佛龛前,专心礼佛。听了身后的脚步声,她便放下佛珠,转过身来。

她打量了月夕一眼,指了指跟前的蒲团,让她坐下。

“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月夕也不绕弯子,道:“当下之势,太后都看在了眼里。我来请太后示下,不知接下来太后有何打算?”

太后的手里缓缓转着佛珠,面色平静,仿佛入定。

“你想劝我出宫,是么。”她说。

月夕没想到太后竟已经猜着了自己的心思,道:“正是。”

“我哪里也不去。”太后淡淡地说,“你说皇上无恙,我也只能信你。既然如此,皇上必定会回来,我就在这儿等着他,听天由命。”

月夕沉默片刻,道:“今天才知道,太后原是听天由命的人。”

太后睁开半闭的眼睛,看着她,冷笑一声。

“你知道什么。”她说,“我这辈子注定了只能靠皇上。若皇上健在,我就无碍;若皇上没了,我自然也就跟着去了。这宫里的女子,莫不如此。母凭子贵,子去母衰。无论何人都逃不出这命数,你也是一样。”

佛堂里,一阵安静。

月夕注视着她,片刻,道:“如此说来,却是我高看太后了。宫中无后,太后便是这后宫之主。泱泱后宫,数千宫人,皆在太后麾下。太后口口声声说母凭子贵子去木衰,却囿于家族私利,总与皇上针锋相对。如今面对困境,却又斗志全无。先前被元庆那等小小太监拿捏,现在连出宫自保这也不敢。若这就是太后所说的人人逃不出的命数,那么我以为,太后并非是逃不出,而是不愿逃。太后虽贵为国母,却还不如遇上匪盗的乡野妇人,若皇上知晓,岂非寒心。”

太后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她看着月夕,神色不定,却颇有些恼怒。

“你知道什么。”她说,“寿安宫中许多宫人都被元庆收买,我动弹不得,连个太医也不能召见。我一介妇孺,手无缚鸡之力,能有什么办法?”

“那天夜里,我让曹公公来替太后解围。太后明知曹公公武功高强,为何不趁机让他收拾了元庆?太后明知皇上正在亲征,不得分身,竟还提出让皇上尽快班师回朝。”她的目光锐利,“太后如此作为,是不知眼前的危险,还是说,这其中仍有玄机。太后的话,只能对皇上说?”

“放肆!”

太后终于忍无可忍,从蒲团上站起来。

第四百一十章 夺宫(上)

“那曹煜是个什么东西,是先太子的走狗!”太后恨恨道,“他深夜造访,我怎知他是敌是友?我已经深陷囹圄,天底下能救我的人,当然只有皇上!”

“就算太后信不过曹公公,信不过我,但总该信得过国舅吧?”月夕不为所动,“太后在京城内外亲戚众多,为何不向自己人求救?季娘子早已看出太后的异样,只要太后有心,叫季娘子传个信,终归不是难事。”

“晏氏!”太后指着她,“你不要以为今日惩治了元庆守住了宫门,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是什么身份,胆敢质问我?别说你如今还未嫁给皇上,就算有一天嫁了,你也没资格这么说话!”

这声音,将外头的人都吓了一跳。

周嬷嬷忙跑进来:“太后……”

“出去!”太后喝道,“谁也不许进来!”

周嬷嬷只得应下,朝月夕投来一个眼神,似乎在求她切莫再冲撞太后,而后,退了出去。

不过因得这一番搅和,佛堂里的气氛有了一点微妙的缓和。

月夕深吸一口气,道:“我今日过来,并非为了忤逆太后,更不想与太后争执。只是有些话,纵然太后不喜欢,我也仍旧要说清楚。”

太后盯着她,仍在手里转着佛珠,却看上去比先前急躁了许多。

“你要说什么?”

“太后任由元庆钳制,不过因为有把柄落在了他手里,或者说,有把柄落在江东王手里,我说的对么?”

“胡言乱语!”

“若是我胡言乱语,太后如何解释私会江东王一事?”

“我何时私会江东王,你莫血口喷人!”

看她这般激动,月夕反倒平静下来:“是否见了江东王,太后心里头一清二楚。江东王再是神秘莫测,毕竟也是个大活人。宫里头人来人往的,想要找个人证,简直轻而易举。太后想要一个,我便找一个;太后想要十个,我便找十个。只是,真要闹到那个地步,势必弄得大家不好看。皇上征战在外,太后明知江东王在京中,不但知而不报,反倒任由他人钳制,太后可知,皇上会如何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