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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47)

凌霄越说越是恼怒:“我要去跟二哥哥理论!”

说罢,她转身便走。

沈劭忙拉住她:“你怎这般心急,我对于放走李妍,并无异议。”

凌霄不解:“为何?”

“好了,李家的帐,我自不会放过。”沈劭道,“只是皇上说的对,如今大敌当前,并非清算李家的最佳时机。李家在朝中根基深厚,若要动他们,如同伤筋动骨。怎么动,何时动,里头都大有讲究。当务之急,还是先解除边境之患最为紧要。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在乎再多等几年。”

凌霄蹙起眉,仔细想了想,觉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李家经营多年,拉帮结派,党羽遍布半个朝廷。就算是先帝见到那李阁老,也要卖几分薄面,好言好语说话。

皇帝刚刚即位不久,内忧外患虽不少,总要一步一步来。若是操之过急,只把要吃大亏。

她仍然很是忿忿。

“二哥哥身为皇帝,竟是要忍受许多恶心。”她说,“若是我,就算动不了他们性命,也要先让他们掉三层皮。”

“你不在其位,自然不会这么想。”沈劭道,“无论何人坐那个位置,都会先权衡利弊。换了你或先帝,也是一样。”

凌霄看着他,有些不满:“这些道理我会不懂么?我可是在为你鸣不平。”

沈劭笑了笑:“谢你总替我着想。”

凌霄哼一声,神色平复下来。

说起江东王,她心里头的忧虑又重新浮现。

“你说……”她犹豫片刻,道,“三哥哥会不会还活着?”

“那是夜里的大海,海水冰冷刺骨不说,他就算不怕冷,如何可分辨方向?”沈劭道,“就算是身强力壮、见识多广的渔民,这般情形,也只能葬身海底。”

凌霄还要说话,沈劭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凌霄,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给过他机会,日后他无论是生是死,都是他自己的造化,求仁得仁,与你无关。”

凌霄沉默片刻,轻轻叹息:“不瞒你说,我这阵子,心里头颇为纠结。一边盼着三哥哥没死,好好活着;可另一边又想,三哥哥非等闲之辈,他若不死,恐怕十有八九还会做出不可预知之事来。若是这样……”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若是这样,他若死去,倒也并非坏事,是么?”沈劭神色坦然,“说到这里,我倒要一事要问你。我听张大人说,你曾让江东王服下一剂毒药?他还说那解药只有你和张大人知晓。江东王若离了你,恐怕也活不长久,是否真的有此事?”

说到这个,凌霄一阵苦笑。

“张定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副药确实是毒药,能让三哥哥一时四肢无力,但其实,乃是以毒攻毒的解毒之法。三哥哥若能劫后余生,恐怕不仅无碍,身体还会更加康健。”

“解毒?”沈劭不解,“江东王中毒了?”

“三哥哥已经中毒多年。若非如此,你以为三哥哥的身子为何如此羸弱?”

沈劭想了想,目光一闪:“那下毒之人……”

“是母后。”凌霄道,“母后或许早察觉了三哥哥并非善类,故而在弥留之时,她使了计,想将三哥哥毒杀。只是三哥哥命大,逃过一死,却在那之后留下一身残躯。”

这种事情,任谁听了,都会吃惊,沈劭自然也不例外。

凌霄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勉强地挤出个笑:“我们这家子人,真可怕,是么?”

沈劭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先皇后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太子和你。”

“我知道。”凌霄低头,静静看着地上水洼映出的月华,“我自是不会对母后说一句不是,只是,我没法再眼睁睁地看着三哥哥受这份折磨。我原本想着,带着三哥哥远离这里,到南洋去;而后再替他将身子调理好,让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好将母后欠他的还给他。可是,终究事与愿违……”

她默了默,抬头道:“这个缘故,我还未与二哥哥说。我私自带走三哥哥一事,他虽然没有半句责备,但我知道他气坏了。他如今正在病中,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来说吧。”沈劭道。

凌霄有些迟疑。

“你……不怕他迁怒到你头上?”

沈劭笑了笑:“皇上若要迁怒,早就迁怒了,会让你好好的么?”

凌霄看着他俊朗的眉宇,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明日你要做什么?”她又问道,“我该去何处寻你?”

那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小时候。她追在自己身后,问自己第二天来来不来御花园,让她的乳母万分摇头,劝她矜持。

可她一点也不以为意,仍然喜欢找他。

——“明日我起床了,再去寻你!你可别四处乱跑。”

沈劭莞尔道:“明日恐怕要议事,我在衙门里。你别乱跑,等到了中午,我来找你一道用膳可好?”

“好!”凌霄道,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第三百九十章 梦境(上)

月夕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那梦里,她时而在正气堂,缠着父亲,听他说外头见到的趣事;时而在皇宫里,坐在御书房那张舒服的软榻上,翻着手里的画册。

氤氲的阳光从窗外洒下,月夕望向前方,一个身影正坐在那里写字。

似察觉到了什么,他也抬起头来,二人相视一笑。

她想对他说什么,可下一瞬,天旋地转,周围为之一变。

她站在扬州江边的望江楼上,三月春光明媚,而父亲晏大正坐在他最喜欢的位置上,逗鸟观景。

心中一动。

月夕想起来,这是晏大病发之前,最后一次跟她去游玩。

她忙上前,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他中了毒,她现在就去找郎中为他解毒。

可父亲看着她,却神色平静。

——你很想我,是么?

他问她。

月夕愣了愣,点点头。

父亲笑了笑,和煦一如既往。

——你不该留在过去,人生一世,如同行路,只可向前看。月夕,或许到头来,你会发现每个人都在中途离开,无人可永远陪着你。可那也并无所谓,你的路,始终是你的路,见到有喜欢的景致切莫错过,勇敢些,好好享受光阴,知道么?

月夕隐约记得,这是父亲临终前对她说的话。

心头揪得紧紧,她已是泪流满面。

——我……我要永远陪着你……

她喃喃地说。

父亲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粗砺的手指滑过脸颊,有力而真实。

——我有你几位叔父陪着,不寂寞。还有人在等你,莫在此处耽搁,去吧。

月夕还想说话,他的手放在她的肩头上,轻轻一推。

双脚如同突然踏空,月夕坠下,心头一惊,醒了过来。

光照刺目。

她皱起眉头。

身上如同压着千斤巨石,几乎动弹不得。

“小姐!”耳边传来阿莺惊喜的声音,月夕看去,只见她眼圈发青,望着她,如获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