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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3)

待凌霄到时,他已经清醒了些许,哼哼唧唧地躺在榻上。

看到面前的凌霄,邓五愣了愣,突然大哭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这架势,让阿莺一时手足无措,与凌霄面面相觑。

凌霄觉得有趣。

那日,邓五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又是发火,又是训斥,长辈架势十足。没想到几日不见,他就突然成了这副模样。

还是阿莺跟他认识日久,到底有些感情。她看着邓五的模样,有些不忍,掏出巾帕来递过去:“五爷,有话好说。”

邓五接过那巾帕,狠狠地擤了鼻涕,看向凌霄,长叹一声:“让你们看笑话了……”

凌霄道:“五叔哪里话。”

说罢,她亲自搀他坐起来,又从阿莺手中接过一杯茶,让他喝下。

好一会,邓五缓过劲来,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声。

“五叔这是怎么了?”凌霄问。

邓五的神色间颇有几分一言难尽的意味,犹豫片刻,终于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这一切,仍与隆兴号有关。那日隆兴行上门讨债,虽被凌霄暂时打发了,但因着隆兴行前几个月的兴风作浪,正气堂的买卖一直不顺,已是入不敷出。

“沈劭犯了疑心病,怀疑我们堂里有隆兴行的奸细从中作梗,便令我暗中调查。我是查了,两个月来一点眉目也没有,便与他说没有什么奸细,他却始终不信。”

“哦?”凌霄道,“就因为此事,他将五叔赶出来了?”

邓五摇摇头道:“尚不至此,不过因我查不出首尾,他对我多有不满。直至前两日前,他终于自以为找着了奸细。”

第四十五章 夜谈(上)

凌霄听他的语气多有嘲讽,便问:“莫非他以为奸细是五叔?”

邓五又叹口气,忿忿道:“前几日,他突然犯了个病。他那病……是个秘密,不能叫人知晓,否则要命的。恰好他早前为了拉拢我,与我推心置腹,把此事告知于我,说是只有我知晓。我那时想他以命换交情,还颇有感动,谁知埋下了祸根。他那一发病,便说好几年没犯病了,唯独只有我知晓发病的缘由,必定是我做的,由此断定,我便是那奸细。”

凌霄听罢,愣了愣。

她想起了那只蜘蛛。

“这是岂有此理。”她面色不改,“五叔乃是正气堂元老,无凭无据,岂可受这般无端指责!他那病既然多年未发,碰巧是个什么机缘偶尔发作也未可知,怎就如此唐突地怪到五叔身上了?”

“怪就怪在并非碰巧。”邓五摇摇头,“是有人将那能叫他发病的东西塞到了信封里,他打开,碰着了,就发病了。”

凌霄心中了然,确实就是那蜘蛛无疑,心中不由得意。她只打算报复报复沈劭,不想却是一石二鸟.

她看向邓五,亲自拿起茶壶,给他添了茶,道:“要我说,这沈劭是行走江湖之人,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各路牛鬼蛇神,想要打探些他的秘辛有什么难的。他这疑心病怕是病入膏肓了。不过,只怕此事还有另一层。”

邓五道:“哪一层。”

“这难道不可能是沈劭自个儿设的苦肉计,目的是要算计五叔?”

邓五愣了愣。

“五叔是个实在人,”凌霄神色同情,“从前我就觉得,五叔的长处不少,短处却有一个,就是太实在了。那沈劭自我父亲去世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攫取正气堂。他当初如何将我架空,再将我弄走,五叔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正气堂里剩下的元老,还有几个?连四叔也让他撵到九江去了,他要全然将正气堂握在手里,怎会放过五叔?”

邓五听得这话,神色激动起来,道:“你也这么想?我知道他是个心思缜密人,那般要紧的弱点,必定不会轻易泄露给别人。思来想去,这最有可能的便是他自己犯下的,为的就是栽赃于我!我原想不可太过小人之心,可是若连你也这么想,那便是大有可能了!”

凌霄痛心疾首:“不瞒五叔。纵然我与五叔有些许争执,可我一向深谙五叔心意。五叔所作所为,无不是为正气堂考虑。如今五叔被小人污蔑,我身为侄女,亦是愤慨。五叔要侄女做什么,但管吩咐,侄女只要做得到,必不推辞!”

邓五一听凌霄自称侄女,目光闪了闪,亦露出沉痛之色。。

“亏你还认我这五叔。你早前与我说过,沈劭是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的小人,我那时未听……”他说罢,又是长长一叹,摇摇头,“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凌霄赶紧劝道:“五叔莫要说丧气话,哪里来的报应。”

邓五愧疚地看她,道:“当初真不该那般对你。唉……想你自幼体弱多病,虽然是老大的亲生女儿,却不常在堂里露面,与兄弟们不怎么亲近。眼看着兄弟们对你执掌正气堂颇有不满,又诸事不顺,逢得沈劭处处收买人心,更让他们对你愈加疏远。看着人心涣散,我是吃不下睡不着,想着堂里正是危难之时,无论什么法子,能让上下团结一心才是关键。权衡之下,也不好再为你说话。这话我原本没对你说,如今说来,却似强词夺理……你必定还生五叔的气?”

凌霄安慰道:“就事论事。我失了正气堂掌门之位时,五叔不曾挺身护我,我自然气恼。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如今过得也不差。这事,我早已是想开了,五叔也莫往心里去。”

“这已经是极好,极好。”邓五连连点头,“你在我落难时还安慰我,叫我不知如何回报于你。”

“谈什么回报。”凌霄笑了笑,“不过是恰好让阿莺瞧见,举手之劳罢了。阿莺也是五叔看着长大的,我父亲在世时,便常常教导我们要尊重师长,知恩图报。纵然如今分开了,我们也都还是一家人,有难之事扶携一把,又算得什么?”

阿莺一听,都到了这个关头了,还客套个什么,便赶紧道:“小姐说的对,谈什么回报,曾经都是一家人。五爷不知道,小姐还南山上刚买了个大山庄,不愁没有落脚的地儿,若五爷没有去处,便留在小姐这里,暂且安顿,小姐说对吧?”

“这……”凌霄面露难色,“可是我要自立门派的,五叔若留下,岂不被人说成我的人?怕是有损五叔的名声。”

阿莺看了看凌霄,也不知她耍的什么把戏。邓五此时投了来,正是要睡觉了来枕头,皆大欢喜的事,怎么到了嘴边的肉还往外头推的?

她于是赶紧道:“五爷是小姐的五叔,只是往来做客,哪来这么多嚼舌根的人,五爷说呢?”

邓五神色复杂地看向凌霄,忽然像下定决心一般,支撑着起身,而后,向着凌霄一拜。

凌霄赶紧跳起来,道:“五叔这是作甚?你是长辈,可万万使不得。”

“方才一拜是五叔给你赔罪的。”邓五道,“不瞒你,邓五我已经无处可去,若你不再计较,便让我留下做事,让我偿还对你的亏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