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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02)

那声音低低的,无助,却又似有几分赌气。

江东王道:“会还给你的。孤说过,只要你想要的东西,孤都会给你。现在暂且委屈你,住到孤府上去。”

“我住去那里作什么?等三哥哥和王妃看我的笑话么?”月夕倔强道,声音却有了哽咽,“我对他那般好,为了他搬到扬州,保他当了扬州知府,替他保全沈仪……”

她说罢,抽一口气,再也不说话。

江东王看着她,有些诧异。

这样的凌霄,是他从未见过的。

从小到大,凌霄都是个任性且要强的人。就算打架打输了,她也从不肯服软,全身上下只有嘴硬。

但如今,居然这张嘴也说出了这般自怨自艾的话来。

可见于她而言,沈劭此举伤害之深。

当然,若是换了别人,江东王会首先怀疑对方使诈,一切都是假的。

但对于凌霄,他没有这个担心。

第三百四十章 变节(上)

若说世上,江东王最了解什么人,不必猜也能一眼窥出心思的,那么非凌霄莫属。

她从来不擅长隐藏心思,说谎的时候,心虚和马脚都写在脸上。就算是现在长大了,也学会了些宫里人的喜怒不形于色,在江东王眼里,仍像小儿一般直白,全无遮掩。

心中叹口气。

自己这个妹妹,一生要强的海阳公主,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会被所谓情爱而神伤的人,就跟那些碌碌庸庸的芸芸众生一般。

当然,这对他而言,是一桩好事。

“你有什么好笑话的?”江东王无视泥泞,在湿漉漉的青石上坐下,道,“你付出了一片真心,情真意切,只是所托非人罢。孤不会笑话你,王妃不会,府上的人更不会,你大可放心。”

月夕望着他,目光动了动,却转过头去。

“三哥哥果真管的住王妃么?王妃三番两次到我院子搅事,让我不得安宁,三哥哥打算让我活受罪么?”

这话,饱含委屈,怎么听都是小孩子在使性子。

“不会有下次了。孤向来说到做到,何时食言过?”江东王温声道,“回去吧,天凉了,再淋下去,要受凉的。”

月夕没有说话,只将目光看着远方,似有几分留恋。

“你只要手握扬州,何愁没有沈劭?”江东王忽而道。

月夕眉间一动,转回头看他。

“你还不明白么?”江东王淡淡道,“我等皇子皇女,世人敬我们爱我们,皆非皮囊或品德,而是我们手中的权势。沈劭也是一样。当你得势时,他毫不犹豫地依附你;当你落难之时,他便弃你而去。等你得了扬州,他自然会再度归来,那时你就可以看清他的嘴脸,但你须得明白,一切取决于你手中的东西。你的势力越大,依附的人就越多,想要什么没有?”

月夕没说话。

她神色纠结,咬着唇不说话,似愤怒似悲伤。

“回去吧。”江东王的拿出帕子,擦了擦她鬓边的雨丝,“好好想一想。此番,无论你如何决断,或去或留,都随你意愿,孤绝不强求。”

————

从那日起,江东王府的后宅便平静了好些时日。

王妃李妍被禁足三日,而海阳公主则每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据说还病倒了。

当日去过码头的人都知道为什么,可江东王曾下令禁止议论此事,知道的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王府里静悄悄的。江东王往花园踱步而去,享受着寒风过境前的最后平静。

前几日还盛开的菊花,被雨水打残,散落一地。

“可惜今年的花期的太短,要到明年才能再赏。只是不知明年的此时,孤又身处何处?”

怀恩跟在江东王身后,微笑道:“宫中慧园里的菊花是先帝亲自令人栽下的,明年的这个时候,殿下回宫里头赏花可好?”

江东王看了他一眼,怀恩忙恭敬地低下头。

“阿絮可到了?”江东王问道。

“回殿下,阿絮已经在书房里候着。”

江东王颔首,大步朝外院走去。

阿絮每隔一阵子就会到王府复命。

这阵子事多,来得更为频繁。

江东王推开房门,阿絮已经在屋子里等候。

“见过殿下。”她含笑着做礼。

“不必多礼。”江东王在主座上落座,“可有沈劭的消息?”

“沈劭从九江离去后,从应天府上岸,径直北上,并未返回扬州,兴许是入京去了。”

“未必。”江东王道,“沈劭的脑子活泛,诡计多端,连凌霄都骗过了。为了摆脱眼线,他假意上岸也未可知,你需多加提防。”

阿絮垂下眸子,犹豫片刻,道:“沈劭那头,我自会令人盯着。只是有句话,阿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

“公主确实是被沈劭骗了么?”

江东王看了她一眼。

“你是说?凌霄做了一出戏,骗了孤?”

他的语气中依然有几分不快,阿絮斟酌着回:“阿絮只是以为,沈劭这番变节太过轻易,其中恐怕有诈。”

“孤问的是凌霄。”江东王道,“这里头虽然有沈劭一个变数,但主谋需得是凌霄。对于这个孤这个妹妹,孤还是有把握的。她自小最厌恶惺惺作态,要她演这一出,她决计演不来。此事,孤自有定论,你无需怀疑。”

阿絮蹙眉道:“阿絮确实不懂公主,只能以沈劭揣测。公主是皇上托付给沈劭的,他将公主丢下,皇上岂不怪罪?阿絮以为,沈劭此举,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江东王这样回话,却听门外一个声音道:“这种事情,你不赶紧去把沈劭抓来审问,跑来质问三哥哥做什么?”

那声音,二人都认识,竟是海阳公主。

看去,只见她径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为难的怀恩,还有几名护卫。

凌霄面色冰冷,看了看那阿絮,又看了看江东王,道:“三哥哥说要邀我用午膳,我便来了。三哥哥不会觉得我扰了雅兴吧?”

江东王微笑:“你能来自是好,怎会打扰?身体如何了,还难受么?”

月夕不答话,只看着阿絮,眼睛里尽是敌意。

阿絮倒是大方,向她一礼:“拜见公主。”

月夕冷笑:“公子大礼,本宫可受不起。”

说罢,她转向江东王:“三哥哥,早前阿絮令人在扬州城乱之时企图刺杀我,这事情,三哥哥可知晓?”

“听说了。”江东王答道,“不过那是误会一场,她要杀的另有其人。巧了,既然你们二人都在,便由孤做主。阿絮既然差点误伤公主,便先给公主赔个不是。”

“殿下说的是。”阿絮说罢,落落大方地跪地伏拜,“公主在上,阿絮前番无礼冲撞,心中愧疚,万望公主不计前嫌,饶恕罪过。”

月夕冷眼看着,少顷,唇边浮起一抹笑。。

“罢了。”她随意地坐下,“你们江湖中人不讲规矩关了,看在三哥哥面子上,我也懒得计较。不过我方才不经意听见,阿絮娘子似乎对本宫颇为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