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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277)

心头却倏而蹦起来,仿佛揣着一只不听话的兔子。

“信如何,不信如何?”凌霄道。

“我方才在你府上就跟你说过了,要你不必跟来。这并非托大,而是此事还无须你来出面。早在公粮被劫之时,我便向皇上呈了密信,皇上自有旨意下到蔡衍头上。扬州到应天尚有路程,我只消拖过路上的几日,便可平安无虞。”

“这还不托大?”凌霄问,“他们要收拾你,怎会让你拖过路上的几日?只怕在路上就把你收拾了。”

“朝廷命官不是江湖草寇,岂能说杀就杀?我在蔡衍手上出事,追究下来,他无论如何脱不开干系。这一层,他不至于蠢到不知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有那个贼胆,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范齐会带人一路跟着,届时若真刀真枪对拼起来,他们不是对手。于我而言,反而能借此大做文章,反将反将蔡衍一军,却未必是坏事。”

凌霄看他说得头头是道的模样,一时不知他是真心这么想,还是只想打发自己。

可她心里明白,江东王必是说到做到。

——吾妹若愿保沈劭平安,须听从为兄安排,勿推辞为盼。

她紧了紧拳头。

没想到,那人还活着。

就算是沈劭,恐怕也想不到。

想到三哥哥看着自己时那温和的微笑,凌霄已经全然没有了如沐春风之感,只觉得脊背发凉。

胸口堵着许多话,凌霄的嘴唇动了动,还是咽了回去。

她知道,这里并不是能说这些事的地方。

“如此说来,你决定要由着他们押你去应天?”好一会,凌霄道。

“我不去,便是抗命。”沈劭道,“去了,反而可进可退。”

凌霄的鼻子里轻轻哼一声。

“你瞧,你方才说明早要到我府上跟我说话,果然是骗我的。”

沈劭愣了愣,不由哂然:“我……”

凌霄却撇开头:“也罢,你可记住你方才说的话,既然有胆子去,便切莫丢了性命。我还要每日去逛扬州戏园子,才不管你的闲事。”

沈劭的目光闪了闪,唇角弯起笑意。

“知道了。”他说。

凌霄望向不远处,周贤站在那里,恭恭敬敬。

见凌霄投来目光,他连忙上前,笑着行礼:“公主,巡抚让下官见了沈大人,就连夜启程去应天,未知公主意下……”

“你告诉蔡巡抚。”凌霄淡淡道,“沈大人是皇上钦命的,此去应天,也不过是述职。他若有闪失,唯巡抚与尔等是问。”

“下官遵命。”周贤应道。

官衙外,已经齐整地停好了车马,那阵仗,倒并非是真的押送犯人。

沈劭对官衙里的师爷等人交代了一番,又让仆从收拾了些随身之物,就上了马车。

他回头,正见凌霄还站在门前,看着这边。

目光相触,他忽而笑了笑。

那模样,似乎在示意凌霄放心。

装模作样。凌霄心道,却不由地也抿了抿唇角。

未几,车帘放下,马车辚辚走去,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离开了府衙。

“公主,”卫煌走过来,望着那正远去的马车,颇有些放心不下,“今夜之事着实蹊跷,沈大人此去应天,只怕是有大事。”

凌霄没答话,片刻,忽而道:“张定安在何处?”

卫煌道:“张大人还在公主府之中,应该早睡下了。”

凌霄觉得额角跳了一下。

这边搅得昏天黑地的,他倒是睡得着。

“将他叫起来。”凌霄道,“备一辆马车,让他跟着沈劭到应天去。另外再告诉他,如果沈劭回不来,他也别回来了。”

卫煌愣了愣。

不待说话,却又听凌霄道:“你再选出十个身手好的侍卫,随我出一趟远门。”

“出远门?”卫煌问,“公主要去何处?”

“去九江。”凌霄望着天边闪烁的星子,冷冷道,“我要去见江东王。”

第三百一十三章 对弈(上)

永明宫内,皇帝刚从前朝回来,刘荃便熟门熟路地将他引至御书房。

他知道,才短短一个月,皇帝已然养成了习惯:回来先跟女史一道坐下说会话,喝盏茶,吃点小食,再接着做别的事。

“女史今日在忙什么?”走在回廊上,皇帝问道。

“今日内务府送来一副新棋子,女史见了,似乎兴致颇高,跟奴才要了册棋谱,便潜心钻研起来。一整日了,棋不离手,回头没准能跟皇上较量上几个来回。”

皇帝听罢,眉梢微微挑起。

刘荃说的不错。进了御书房,只见月夕坐在榻上,一手执着棋谱,一手拈着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那棋子是白玉做的,每每落下,便发出珠玉的清脆声响。而对面,黑子铺陈,她是自己在跟自己下棋。

皇帝回来晚了,宫中已是灯火通明。

烛火透过纱笼,在她的发髻和脸颊上落下柔和的光泽。

月夕抬头,望见皇帝,眼睛里登时盛起笑意。

“皇上回来了。”她说。

皇帝“嗯”了一声,也不与她多礼,坐在她对面:“用过膳了?”

“用过了。”月夕道,“你传话来说要在永明宫与大臣用膳,我就自己用了。”

皇帝颔首,又看看棋盘:“琢磨出门道了?”

“还差些。”月夕道,“我不过粗识,离摸出门道还有些时候。皇上且耐心等着,等我学好了,再来陪皇上下棋。”

皇帝笑了笑。

他却不急。相反,他总担心月夕待在宫里闷得慌,她若能自行找些乐子,却是件好事。

“怎的想起下棋了?”皇帝看一眼棋盘,问道。

月夕继续布着棋局,眨眨眼:“是皇上喜欢。我苦于无事可做,便顺道学一学,以后一道对弈,岂不妙哉?”

皇帝哂然。

他知道,她仍然对自己从前跟季窈下棋却拒不见她的事耿耿于怀。

前两日,关于谁先看上谁一事,他们就曾经有过一番唇枪舌战。

月夕是个口齿伶俐的,皇帝说一句,她便能反驳十句,常常让皇帝哑口无言。最后,皇帝见大事不好,只得强撑大度,率先此事一个了结:“终究是朕不想放你南归,这般论来,想必也是朕先动心的。”

那时,月夕露出得意的神色,这才作罢。

皇帝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纵然有理有据,但就这在她面前是争执不过的。

“下棋于朕而言不过消遣。”他拿起黑子,也盯着棋盘,未几,落下去,“你既然有兴趣,朕陪你便是。”

月夕看他一眼,瘪了瘪嘴角。

这个人,每当她提起从前的事,他就开始装傻,左右言他,越看越是心虚。

正对弈,一名太监走进来,向皇帝行礼。

“皇上。”他说,“奴才奉皇上之命,去寿安宫探视。太后说,那边万事都好,皇上不必挂心。”

皇帝颔首:“知道了。”

这些日子,皇帝都不曾亲自去寿安宫请安。理由自然是政务繁忙,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借口。上次皇帝遇刺的事,虽然没有传开,却让母子二人近乎反目。自那以后,皇帝只每日派人替他到寿安宫看一看,自己不曾再出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