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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246)

万幸的事,因得上次凌霄中毒,皇帝甚为重视,令太医院收集水匪常用毒物的解药,在水军之中备着。程太医根据皇帝和军士们的中毒之状,判定毒物种类,当即用药。

每个人的心都高高悬着。

没人能想到,皇帝亲率这浩大的水军来讨贼,倒下的,竟是他自己。

如果他因此驾崩……

谁也不敢将此事的后果细想,只能在心里祈求老天开恩。

月夕在一旁盯着,面色煞白。

身上虽然已经换了干衣裳,却仍阵阵发冷。

——我喜欢你,追过来看你,不可以么?

他的话,仍徘徊在耳畔,一遍一遍……

鼻子仍阵阵发酸,脸上湿湿的,眼泪早已经不知道流了多久。

一切突如其来。她仍然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得多快。

惊愕,更多的却是高兴,仿佛石破天惊,击穿了面上的寒冰,显露出下面早已汹涌的暖流。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他的倒下。

月夕定定地望着那张脸,眼前再度模糊。

她想起了父亲弥留时的模样。

自己最珍视的人,静静躺在眼前,似乎随时会离去。

恐惧,似外头的黑夜般笼罩,比溺水时的绝望更难受。

她闭了闭眼,就像去年的自己一样,在父亲床前心中念起了她从来不信的那些佛家道家祷词,求他不要离开自己……

好一会,只听到旁边的王太医长长舒了口气。

“皇上脉象已趋平稳,解药当是对了。”他说。

这话如同天籁,在场的每个人都神色一振。

月夕却不敢放松,忙问:“皇上无碍了么?”

“下官不敢断言。”王太医谨慎道,“还是尽快将皇上送回京中,召集医官会诊为上。”

众人已是如获大赦,傅英忙下令火速回京。

“女史,”见月夕仍坐在皇帝榻旁,刘荃上前,劝道,“女史一宿未眠,去歇一歇吧。”

月夕摇摇头,看着皇帝,片刻,道:“我就在此处。”

刘荃看着她那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叹口气。

皇帝跳到水里的时候,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先前宫中风言风语,说皇上对这女史情有独钟。这话,有信的,有不信的。

但经过今夜那一幕之后,刘荃觉得,不会再有人质疑了。

说实话,刘荃先前曾经为皇帝抱憾,觉得他对女史这般体贴,女史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离开,可见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现在再看,女史也并非是个石头。

她一直守在皇帝身边,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肯离开,还时不时伸手探他的额头。

宫中一向规矩严明,皇帝生病,什么人能到近前伺候,都大有讲究。按理说,她现在不是女史,便是走到这舱室里也不许。

但没人敢拦她。

刘荃心里知道,皇上要是睁开了眼,只怕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她。

老房子着火,老房子着火啊……

心中再度感慨。

*

京师水军的船,在运河上畅行无阻。恰好风向合宜,顺风顺水,第二日就回到了京中。

离岸不远,有一处皇家避暑行宫,虽不大,但可用作临时医帐。

赵德福早得了消息,秘密将太医院里最厉害的太医都带到了行宫里等候。船才靠岸,皇帝就被送到了行宫里。

他仍昏迷不醒,赵福德看到,便止不住掉眼泪。

程太医向医正等人禀报了皇帝的病情,商量用药,赵福德不好打扰,便将月夕叫到一旁,问:“如今皇上的伤势怎么说”

“程太医说幸亏救治及时,不至于伤了性命。待众医官会诊,再调理些日子,皇上会无碍的。”

得了这话,赵福德的信至少放下了一半。

“那皇上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事,倒是谁也不知道。

中毒是个什么感觉,月夕是知道的。

上回,凌霄中毒昏厥之后,月夕便换了回去,待她受了。一昏睡就睡过去了大半个月。后来听张定安说,她就算睡过去一辈子也不稀奇。

张定安的话半真半假,她那时只当张定安吓唬她,可昨夜在船上听王太医的话,方知其中凶险。

心中苦笑。

她和皇帝,似乎就是有这样的孽缘,什么事都会凑到一块去。

赵福德见她不说话,片刻,压低声音:“女史,恕小人直言,你不该回来。”

月夕看着他:“怎讲?”

“太后那头保不齐已经知道了,若她怪罪到女史身上,只怕女史责罚女史。”他说“事已至此,你可要有所准备。”

说到太后,月夕心中也是一沉。

她正要说话,忽而见刘荃小跑进来,道:“女史,公公,太后来了。”

赵福德脸色一变。

“小人去接驾,若无万全之策,女史不若先避一避?”

月夕看着殿外,却神色镇定。

“不必。”她摇头,“太后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又能避到哪里去?此事,我自有道理。”

赵福德还要说话,月夕却已经往殿外而去。

田放守在门口,月夕见到他,随即道:“我请将军带来的东西,将军带来了么?”

“带来了。”田放忙道。

月夕颔首,道:“我的那些随从,不知将军找到了没有?”

田放道:“在下已经将人派出去,不过船走得快,当下消息还未传回来。请女史放心,田某答应女史的事,定当办到。”

月夕颔首:“如此,便多谢田将军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负伤(下)

太后来到的时候,行宫内外跪了一片。

她面色冰冷,搭着太监的手,怒气冲冲。

走入寝殿的时候,只见皇帝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太后面色发白,忙上前将他端详,眼泪淌了出来。

“泓儿……”她抚着皇帝的脸,轻声唤道。

皇帝一动不动,毫无知觉。

太后还要再唤,周嬷嬷忙上前劝慰:“太后,太医方才说了,皇上无大碍,太后切莫伤心太过才是。”

太后不说话,低头拭了拭眼泪,再抬起脸的时候,已是更加阴沉。

“医正何在?”她转过来,声音冰冷。

医正连忙上前:“臣拜见太后。”

“皇上究竟怎么了?”她问。

医正不敢隐瞒,向太后一五一十地说明皇帝的伤情。

太后听着,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被水匪刺伤?”她怒目看向肃立一旁的田放和傅英,“禁军是死了?为何捉拿水匪也要皇上亲力亲为,朝廷要你们究竟有何用!”

二人自知难辞其咎,赶紧跪地请罪。

太后不理会他们,随后,目光正正落在月夕身上。

“将这妖女拿下。”她指着月夕,突然厉声道。

众人皆是一惊。

两名内侍随即上前,就要将月夕绑起来。

“太后息怒!”赵福德忙上前,向太后一拜,“太后明鉴,此事,晏女史着实无辜,请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