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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223)

周嬷嬷如蒙大赦,又一个劲地磕头。

皇帝挥挥手:“回去吧。”

周嬷嬷由宫女搀着,狼狈地站起身来,双膝打着颤。见皇帝没有别的话了,她赶紧告退,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

众人离开,屋子里再度剩下了月夕和皇帝。

皇帝从软榻上起身,伸了伸懒腰。

“朕回去见臣工了。”他说,“你歇着吧。”

说罢,他便要离开。

月夕犹豫着,见他迈步出去,忙唤了声:“皇上。”

皇帝回头。

月夕走上前,看着他:“皇上去过了寿安宫?”

“嗯。”他说,“母后的人越发跋扈了,不叫他们长长记性,他们下回还来。”

月夕想了想,又道:“故而皇上方才待在这里,是特地来等着周嬷嬷?”

皇帝不以为然:“朕等她做什么?朕让她赔礼道歉,她敢阳奉阴违?朕方才说了,就是来歇着的。”

月夕狐疑地打量他,暗道他做的这般明显,有什么好不承认?

他觑了月夕一眼,清了清嗓音:“今日之事,你也不必放心上。太后确实难缠,可朕有治她的法子,日后不会再如此造次。”

还有日后……月夕想着,只得道:“多谢皇上。我和跟太后本就没有怨恨,且今日有那尚方宝剑在,我也不曾受苦。”

皇帝却蹙眉,似乎有些不悦:“你是说朕多此一举?”

月夕:“……”

皇帝心海底针。

“我并非此意。”她说,“皇上肯为我等出气,可见皇上体恤臣下,乃我等之幸。”

皇帝看着她,也不知是不是真高兴了,唇角弯了弯。

“你歇着吧,朕去忙了。”他说罢,径直离开。

月夕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没多久,宝儿走了回来。望着月夕,笑嘻嘻的。

“女史,”她说,“皇上走了?”

月夕见到她,旋即将她拉到屋里,问道:“周嬷嬷那事,是你告诉皇上的?”

宝儿转了转眼珠子,干笑一声。

“女史别生气,我可不是奸细,不是我说的,是刘荃。”她说,“皇上吩咐过,这边有什么事,都要去向他禀报。刘荃手下的太监比我跑得快多了,抢先了一步。女史莫怪我们,若不照实说,那可是欺君。”

果然不出所料,她还道皇上怎的这么快就到寿安宫转了一圈,原来刘荃早遣人去报信了。

宝儿眨巴着眼睛,凑上前道:“女史瞧,女史受过的委屈,皇上一件件地都记得。周嬷嬷先前还说要给女史找教习嬷嬷,这话倒被皇上现学现卖,回头罚了她。这宫里受过周嬷嬷气的人可是不少,这下可都要高兴了。”

看着她得志的模样,月夕笑了笑。

“皇上可不是为我出的头。”她说,“周嬷嬷敢到永明宫来用刑,这是真触了皇上的忌讳,这才发火的。”

“是是是。”宝儿仍笑着,“我就是,皇上对女史可真好啊,我们从来没见过皇上对谁这样。”

这话里有话,月夕佯装没听到,说,“你值上无事么?回去吧。”

宝儿应了,正要退出去,却又回头:“对了,方才刘公公让我转告女史,他刚刚知道女史要值夜,让女史白天歇着,不必上值了。”

“我方才瞧皇上精神不错,病大约好了,夜里应该不必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刘公公是这么说的。说不定,是皇上盼着女史夜里去上值呢?”

她说罢,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月夕一愣,宝儿却嘻嘻一笑,跑开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蝉鸣(上)

月夕觉得,皇帝非要自己去守夜,大概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为了让太后死了控制自己的心,无所不用其极。凡是能跟太后对着干的事,他都乐此不疲。先前是凌霄,现在是她。

不幸的是,其实先前的凌霄也是她。想来,皇帝觉得用月夕来对付太后着实顺手,于是就算她已经是本尊之身,也照用不误。

白日里,他摆出一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架势,去寿安宫跟太后闹了一场;晚上,又让月夕守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用想也知道,太后会如何作想。

自己这狐狸精的帽子,从此是再也摘不掉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自作多情。

那日,皇帝对她说的话犹在耳畔。

月夕在心底哼一声。

她并不打算老老实实按着皇帝的意思来。皇帝的病还没好,定然是早早就歇下的。自己本着一个拖字诀,磨磨蹭蹭,大约能把这差使躲掉。

果然,如她所愿,直到睡觉的时候,皇帝那边也没有人过来唤她。

她竖起耳朵,隐约听见伺候皇帝洗漱的宫人鱼贯而入,又陆续出来,再无动静。

月夕深吸一口气,料皇帝说不定已经睡着了。她吹灭了蜡烛,正喜滋滋地上床睡觉,房门却响了。

“女史。”外头是刘荃的声音,“该女史上值了。”

月夕一顿,笑意僵在嘴角。对了,刘荃忠心耿耿,就算皇帝不记得这事,他也决计忘不了。皇帝把这事交给他,算是找对了人。

她轻轻叹息,只得起身更衣。

到了皇帝寝殿,正巧赵福德从里面走出来,见了她,忍不住埋怨道:“皇上昨夜可是发了话让女史守夜的,女史竟然忘了?”

“没忘。”月夕也毫不心虚,“可皇上说了,只让我在他病中守夜。我今日叫他训斥人时中气十足,还以为他大好了、”

“才一天,哪里就能好了,谁的病还掐点赶趟的?皇上这般金贵的人,就是手指头破个口子也得养个三四天呀。”赵福德没好气地看她,“皇上骂人时中气十足,是因为气上头了。女史不知,皇上今日在承光殿听闻了女史被欺负,恨不得插双翅膀回来。现今掉个个儿,皇上受苦时,女史也好歹上上心才是。”

月夕一时无语,

她是当真没看出来皇帝这病就是受了什么苦。反观她,夜里只能睡在榻上,苦的难道不是她么?

“公公说的是。”月夕赔笑,“不知皇上现在如何了?”

“昨夜的病来的急,人就跟被抽空了似的,乏力的很。”赵福德说罢,将一碗药递到她手上,“臣工议事到天黑才走,皇上还有一大摞折子未看,如今还在案前强撑着。医正说,这样养病不成事,女史进去,好歹劝劝皇上。”

“我哪有那个能耐?”月夕有些为难,“若皇上不听呢?”

赵福德暗想,不知她是真糊涂还假糊涂。现如今,能在皇上跟前说上两句话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提一嘴也好,”赵福德赶紧道,“女史快进去吧,药快凉了。”

月夕应了一声,接过药,走进寝宫。

穿过外间,月夕看向幔帐里面,只见灯盏透着氤氲的光。

月夕站在外头,轻声道:“皇上,该服药了。”

未几,只听里头传来一声“嗯”,月夕掀了帘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