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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22)

凌霄叫沈劭私下说话,多少抱着这番心思,与他好好私了。

不想此人竟是个榆木脑袋,都到这份上了还在嘴硬。

“什么叫不必插手?”凌霄终于不耐烦,“这若真的是你自己的事,我才懒得管。可正气堂的三千弟兄又当如何?我方才看你真打算和人打起来,正气堂为了赖账,竟要动刀动枪,这名声传出去好听么?都这副光景了,你莫非是真打算带着正气堂跟人家同归于尽?”

“小姐口口声声说名声,难道为了这名声,便打算认认下那糊涂账么?”沈劭正色道,“那判书,十有八九是官府被韦禄买通,糊涂判下的,故而老堂主在世之时并不理会。小姐也不必觉得出了那五千银票有什么了不起,若老堂主在,宁可打一顿也不吃这等糊涂亏。否则,日后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正气堂好欺负,只会有更多的二十万找上门来。小姐自以为救了正气堂,实则自作聪明,埋下了祸根,后患无穷。在下行事,乃依照老堂主的规矩,又何错之有?”

沈劭振振有辞,但凌霄却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她亦义正言辞地说:“这道理我又如何不知?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此事我会查明,若韦禄敢骗我,我也不会放过他。正气堂如今这个状况,自然走一步算一步,把旧账清了,正气堂也好开张做买卖。后头的问题,遇到了自有解决的法子,何须拘泥一时意气?”

沈劭看着她,目光深远,却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所以我说,小姐当不得这堂主。”

凌霄怒起,手握住腰间的软鞭。

范齐见她像是要动手的模样,心中一惊,连忙挡在沈劭跟前:“小姐息怒,有话好说!”

凌霄盯着沈劭,道:“你再说一遍。”

沈劭也看着她,岿然不动。

“小姐当不得这堂主。”

眼见凌霄目中聚起杀气,范齐心道不好,正要再劝,却见凌霄盯着沈劭看了好一会儿,终究将手从软鞭的把手上松开。

只听凌霄“哼”一声,冷冷道:“你会后悔。”

说罢,她竟是转身,怒气冲冲而去。

严峻的事态一下化解于无形,范齐错愕地看着凌霄的背影,一时竟是不知所措。

“公子,”他茫然道,“这小姐莫不是又中邪了?”

沈劭也看着凌霄的背影,没有说话。

“不必管她。”少顷,他开口道,“回去吧。”

*

阿莺早就招来了马车,在门外候着。

她原以为凌霄要在里头跟沈劭纠缠许久,不料,过了一会,就见凌霄阴沉着脸出来了。

“小姐怎么了?”阿莺问道。

凌霄没说话,只自顾着上马车坐定。待马车远离了正气堂,她才一拳捶在车板上,怒道:“气死我了!好个沈劭,不要脸!不知廉耻!不识好歹!看我迟早就你碎尸万段!”

声音传出去,连外头的车夫吓了一跳。

“小姐息怒。”阿莺忙拉住她,“这马车捶坏了要赔……”

“我明日便召集了人马去将他拿下。”凌霄仍恼着,自说自话,“他不过区区三千人,我便去雇他个五六千,看他有甚嚣张的!”

阿莺不由讪讪。

“那小姐方才为何不直接将他收拾了?”她说。

凌霄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眼前,似乎又浮起沈劭那张脸,以及他鬓边的那丝断发。

“我不过是不想趁人之危罢了。”她扭开头道。

凌霄骂了一路,回到宅子里,火气才终于下去些。

阿莺才递上茶水,道:“小姐方才在老爷灵位前说的顶好,今日费出去的银子,来日要从隆兴行手里赚回来。我觉得小姐是真正识大体、顾全大局的,为了保住正气堂,才自个儿把委屈往肚子里吞,认了这二十万两银子。如今怎的又着了沈劭的道,要找人去和沈劭火并了?”

凌霄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终究没好气地说:“你说的话,我怎就不知道。做不能做,还不许说了么?”

第三十三章 争吵(下)

阿莺这下安了心,笑道:“小姐说的是。似沈劭那等小人,得势也是暂且的,老天有眼,会给他报应的。”

这话凌霄却不敢苟同。

老天就是向来没眼色的。

她是窦凌霄时,要受皇帝母子的气;成了晏月夕,还要受沈劭的气。简直是天下第一受气包。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不管老天收不收他,我却是收定了!”凌霄放下杯子,立誓道。

*

梦里,纷纷扰扰。

凌霄睡得迷迷糊糊,并不踏实。

有些过往就跟皮影戏似,恍然刚刚发生。

——“皇兄,你日后再不许跟那姓沈的往来!”

御花园中,一个身影站在一片白色的芍药之中,正为她伸手折下一枝花。

“为什么不许?”那人的声音带着笑,温和而爽朗,“就因为人家与你比试,把你打输了?”

“皇兄怎么知道?”

太子看着凌霄,仍然笑着,却转向另一边。

“阿劭,”他说,“我说吧,有人必来告状。你且出来,与她理论理论。”

没多久,凌霄就看到了那个少年。

他从花树后面走出来,身形俊逸。那张被许多人赞不绝口的漂亮脸蛋,被额头上的一道血痕煞了风景。

那是她干的。

而她知道,自己之所以没有受伤,是沈劭没有还手。

这才让她更加气愤。

她堂堂海阳公主,连找个人对打互殴都不配么?

“莫生气了,”太子微笑着,将手里的花递给她,“凌霄,阿劭是我的挚友,你莫再欺负他,好么?”

……

梦里,总有许多凌霄思念的东西。她高兴地笑,缠着皇兄和母后,开心无比。

可醒来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在流泪。

枕上湿润一片。

天才蒙蒙亮,窗外雨声淅沥,凌霄怔忡片刻,轻轻叹息一声。

*

阿莺昨日去西市口找了几个仆妇,凌霄醒的虽早,早膳和点心却都备好了。

“这些都是小姐平素爱吃的。”阿莺边盛粥边道,“昨日恰好寻了个婆子,过去是给老刺史家伙房做帮厨的。我记得老爷曾到老刺史家用膳,说那伙房地手艺不错,我听了便赶紧要了那婆子。今日看来,手艺确实绝佳。能叫上名的,她都做得出来。”

凌霄看着跟前满满当当的一桌,腹诽晏月夕这小姐当得可算有头有脸,早膳的排场竟把她堂堂公主都比了下去。

东西是好东西,可她昨夜睡得不好,没什么胃口,只咽了一小碗粥。

阿莺也瞧得出来,想着让她振作些,便道:“方才扫地的婆子说,围墙外总有人往院子里探头,贼眉鼠眼的,我方才出去看,似乎是隆兴行的人。”

听到隆兴行三个字,凌霄果真来了精神。

她走到房门前看去,果真瞧见围墙上有个人往里头探头。目光与她一碰,又赶紧缩起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