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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185)

沈劭将黄绢展开,当着众人的面,将圣旨念了一遍。

万崧只觉浑身发抖,几乎瘫倒在地。

这圣旨里说得清楚,直接将他这扬州知府撤了,由沈劭接任。

沈劭念完之后,将圣旨交给万崧,道:“蔡巡抚那边也知晓了此事,万大人若有什么话,便向蔡大人说去吧。”

说罢,沈劭不多言,向前而去。

万崧独留在原地,盯着圣旨,只觉似在做梦,突然,他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

凌霄回客栈梳洗罢,换上一身新衣裳,便到雅间里用膳。

见里头只有一个张定安,便四处张望,皱眉道:“沈劭呢?”

张定安很是无奈,问:“公主就这般不待见臣下?没沈劭吃饭不香么?沈劭究竟哪里好,让公主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面对他一连串提问,凌霄却十分淡定:“我是有满肚子的话要问他,你不好奇么,他怎么就成了扬州知府?”

“好奇什么?早在沈劭入京时,臣下就猜到了。”张定安夹了一颗花生米,得意地扔入嘴里,“皇上为何传沈劭入京?公主莫不会以为,皇上单纯是为了公主的婚事?”

看着凌霄瞪起眼睛,张定安一脸贼笑。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凌霄恶狠狠地说,“我和沈劭有少年之谊,又共患难一场,为他操心何怪之有?”

我与你也有少年之谊,也共了患难……张定安心里酸酸道。

他小时候就看沈劭不顺眼,原来不无道理。

人比人,气死人。

“臣下也不过说笑,公主急什么。”张定安却不敢摆脸色,嬉皮笑脸地继续道,“依臣下之见,皇上是看重沈劭在扬州的根基,打算栽培沈劭。”

听他这么说,凌霄眼睛一亮:“哦?”

“沈家在扬州经营百年,旁系无数。沈劭更是嫡系仅存的苗,在整个家族都说得上话。有他在,官府就容易立威。”张定安道,“再者,沈劭这些年在道上也混的小有名声,若他再精进些,日后黑白通吃,前途无量。”

凌霄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她和沈劭的一段对话。

那时她质问沈劭,为何公子不能容月夕执掌正气堂,却能容他。

沈劭当时的回答简言意赅,因为他姓沈。

那时凌霄仍觉得他嚣张。而此时听张定安这么说,才知道沈劭的话其实不假,沈姓在当地确实有些分量。

“可是,”凌霄想了想,又问,“沈劭毕竟是戴罪之身,过去都是隐姓埋名。如今重回朝廷,朝臣不反对么?”

“当然会反对,可就要说到皇上召见沈劭的另一层用意。”张定安自斟自酌一杯酒,道,“皇上是要将沈劭摆在台面上,明着保他,省得有些人跟皇上阳奉阴违,在暗地里耍把戏。”

有些人是谁,显而易见,就是李阁老。

凌霄恍然大悟。

她原以为,皇帝当初答应她要保下沈劭,只是找李阁老敲打一番。原来那只是个引子,正经的大戏还在后头。

凌霄又道:“可要治沈劭,不必一定用暗的,可以明着来,毕竟当年沈家流放的名单上,本就有他。若有心人使坏,让沈劭重新入罪呢?”

“那公主就有所不知了。”张定安意味深长地说,“若是明着来如此方便,李阁老为何还要暗杀沈劭?”

凌霄想了想:“因为麻烦?”

“不是麻烦,是十分麻烦。”张定安道,“常阳侯的案子是先帝时候的陈年旧事了,若旧事重提,里头许多事情已经说不清楚,费时费力。更何况,常阳侯已死,沈劭那时年纪还小,皇上有一百种理由赦免他。若谁不识趣,揪着不放,那就得去触皇上的霉头。对于许多人来说,沈劭跟他们无冤无仇,为了一个小小的沈劭,犯不着。就是李阁老自己,也知道没那个必要。”

凌霄心头稍松:“如此说来,皇上已经替沈劭把障碍扫清了。”

张定安点点头,“臣下虽然不知京师的情况,但沈劭若想顺利上任,必定少不了这一步。”

官场的人情世故本就复杂,可凌霄每回听说,仍旧感慨。

“也不知沈劭为何答应了。我还以为他想隐姓埋名,隐入了江湖,割舍过往。”

张定安在心中摇头。

凌霄就是这样,大事通透,小事糊涂。

沈劭若真的割舍过往,又怎会到扬州来见她?

“这个么,”张定安敷衍道,“臣下却不知,公主可得问他。”

可沈劭自始至终都未出现。

范齐中途来了一趟,说沈劭在县衙跟知县说话,等事情处置完了,就来向公主回话。

凌霄已经累了,等用了膳,便回院子里休息。

她累极,一觉仿佛睡到了天荒地老。只在睡梦里,迷迷糊糊地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

沈劭!

她倏尔清醒,坐起身来,披了衣裳出去,果然瞧见沈劭正在卫煌说话。

四目相对,似有一瞬的凝结。

“公主醒了。”卫煌上前道,“沈大人说,明日一早便回去扬州,公主意下如何?”

“哦。”凌霄神色镇定,道:“便依沈大人所言。”

卫煌应下,转身而去。

院中只剩下沈劭和凌霄。

“睡好了?”沈劭问。

“哦……嗯……”凌霄觉得耳根有些痒,挠了挠,问,“你忙完了?”

“我回来换身衣裳,稍后还要出去。”

凌霄“哦”一声,踌躇片刻,道:“那你忙,我再睡会儿。”

她说罢,正要回身,却听沈劭道:“我想坐下喝一盏茶,你喝么?”

“喝!”

她当即道,转而察觉自己有些失态。

“我换身衣裳,你去花厅等我。”她说罢,像一阵风一般跑回了屋子里。

第二百一十二章 煮茶(上)

凌霄仿佛被鬼追着,匆匆退回屋里,关上门。而后,她快步行至镜子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脸上带着傻笑。

她一凛,立刻将那笑意敛起。

“笑什么笑,没出息。”

她自言自语着,赶紧拍拍脸,深吸口气。

睡了一整天,头发已经散乱。凌霄拿起梳子,笨拙地理了理头发,却发现手边并无首饰。

她一向不喜欢那些簪啊钗啊的,此番出来,几乎什么也没带,手上只有一根玉簪。

生平头一回,她觉得自己确实不似个女子。

凌霄整理好头发,又将那玉簪仔细簪在头上,换了身衣裳,出门去。

可出去后,她才想起来,这院子的花厅在哪里?

正琢磨着,不远处走来个随扈,拱手道:“公主,方才沈大人说这客栈里并无花厅,他在跟掌柜要了个雅间,让小人带公主过去。”

凌霄心头一讪,镇定道:“如此,带路。”

那雅间里,沈劭也换了身衣裳,正端坐着喝茶。

见凌霄进来,他随即起身,向凌霄一礼:“公主。”

这般规矩的模样,让凌霄蓦地想起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