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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153)

凌霄仍瞅着他,片刻,道:“皇上知道她不是我之后,是如何想法?”

方才还叫他二哥哥,现在又一口一个皇上。皇帝不由地有些纳闷。

“无甚想法。”他继续给自己斟一杯酒,道,“在查清事由之前,朕从不妄下决断。”

凌霄想了想,道:“她不曾得罪皇上?”

皇帝道:“她一直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装疯卖傻,朕怎会跟一个疯子计较。”

“是么?”凌霄笑了笑,道,“可月夕以为皇上要以欺君之罪论处,才设法逃出皇宫。若不是皇上说了什么,又怎么让她如此害怕?”

皇帝的目光定了定。

“你怎知道?”他说,“她何时与你说的?”

凌霄自知失言。这话,是曹煜说的,若老实交代,曹煜就暴露了。

“自是她亲口对我说的。”凌霄面色不改,“我回来的时候,在梦里与她相遇,她匆匆交代两句就不见了。”

皇帝看着她,愈发狐疑。

这两人如果能在梦中神交,那么还费劲写信做什么?

他并不戳破,道:“你是说,她偷偷出宫,不是为了出去玩,而是逃命去了?”

“正是。”

皇帝冷下脸。

逃命。逃什么命?

他若真想要她的命,早就下手了。他知道她不是真公主,还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好言好语哄着。他自问已经尽力表现得和蔼可亲,哪里有一星半点要论罪的意思?

她倒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是个没教养的江湖女子,拿他这堂堂天子和堂堂皇宫当成了什么?

皇帝压下心头的怒气,冷冷道:“朕不曾这么想,更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说罢,他盯着凌霄:“话说回来,此事你着实做的不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可一语不发,连朕也不告知?你远在扬州,若出了什么事,朕如何向先帝先皇后交代?那晏姓女子若心存歹意,顶着你的名头在宫中作乱,朕又该如何应付?你处处瞒着朕,却与那女子串通,着实荒唐。”

这一串话,让凌霄哑口无言。

她总不能说,她那时觉得皇帝就是天下第一恶人,晏月夕就算再坏,也比他好十万八千倍。

”那也是不得已之事,怎么能叫串通。”她嗫嚅道:“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我若告诉皇上,皇上信么?再说,晏月夕也很可怜,我要是不帮她,她就死定了。”

皇帝看了看她:“如何个可怜法?”

“她的父亲刚刚过世,虽然将堂主之位传给她,可她却是个不能打的,服不得众。有个叫黑水帮的,帮主徐黑水看她有几分姿色,想强娶她,堂里的人内外勾结,就真将这婚事定了。幸而她有几分机敏,吞了假死药妄图逃出生天,但醒的有点晚,差点被人活活钉死在棺材里。”

皇帝听着,只觉错愕。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回(上)

什么强取豪夺、什么假死药,简直像话本里胡诌的一般。

不过想到晏月夕,皇帝又觉得这样的事,她确实干得出来的。

那女子就算是在宫里面对着他和太后也毫不畏惧,勾心斗角从不退缩,在外头跟草寇斗智斗勇又有什么稀奇?

“后来呢?”他接着问,“你怎么救了她?”

“就在她要被人封死在棺材里的时候,我就到了。”凌霄颇有几分得意,“我把那徐黑水和一众爪牙痛揍了一顿。皇上不知道,那些人看见晏月夕突然从棺材里冒出来,还有了武功,是何等惊恐。如今扬州城里的人都说她是女罗刹,有了这个名声,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她。”

女罗刹。

皇帝想着凌霄顶着别人的脸大杀四方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从前,他自然知道凌霄是有真本事的,却也觉得宫里的人终究会因为她是公主,让她几分,故而让她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可现在看来,她在扬州确实没有吃什么亏。

“那得看人家乐不乐意要这个名号。”皇帝道,“朕听下来,你帮了她是不错,但定然也是出于意气,为所欲为,只图个痛快。就像你在宫里一样。”说着,他注视着凌霄,“你怕也巴不得她是个恶棍,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才好。”

凌霄哂然。

他说得不错,但她不能承认。

“皇上此言差矣。”凌霄一本正经地说,“皇上何不想想我当时的处境?同样是忽逢变故,同样是被迫嫁人,我二人境遇何其相似。我和她可谓惺惺相惜。皇上不明白那是何等感受,仿佛一夕之间找着了知己。我们各在逆境之中,只有彼此可以依靠,又怎会给彼此添乱呢?”

皇帝摇头:“你还不懂人心。你是公主,身份何其尊崇。别人得了你的位子,得了好处,日后可还想还给你?”

凌霄不屑道:“若她如此不堪,皇上怎么还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去解药?”

皇帝愣了一下。

“道理方才朕都说过了。”他随即又摆出正色,“再说,你用别人的身子冲锋陷阵,把别人害惨了,莫非眼睁睁地看着人去死?”

说罢,他不打算与她继续纠缠,道:“时候不早了,你必也是劳累,先回慧园歇息去吧,旁事日后再议。这几日,你也老老实实地待在慧园,不得去找人麻烦。”

今日,过得可谓漫长。

皇帝洗漱更衣罢,坐在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转头,又看见放在床头的肖像。

他想了想,还是打开一看。

这画是张定安后来找扬州的画师画的。说起来,这得归功于凌霄这些日子在扬州的一番折腾。

据张定安说,她在扬州连着收拾了不少道上的人,名声大噪,成了街头巷尾的传奇。每次她出现在扬州街市上,都会引得不少人围观。故而他去找本地画师画像,那画师都不用对着人现描,抬手提笔画出来就已经有了七八分像。

说是七八分像,也不知道究竟那本尊又是个什么模样。

皇帝想起方才跟凌霄那一番对话,心中不由叹口气。

凌霄还是那个样子。他让她待在慧园里,是为了她好。可她答应的时候不痛不痒,显然并未往心里去。

真不是个省心的,他甚至有些怀念起晏月夕来。

他原本想着,让张定安南下把人带回来。如此,凌霄和晏月夕都到了宫里,便可好好查清事情原委。也好让他看看,那跟他玩手段玩了许多日子的人,本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可她若是中毒……

皇帝的眉头皱了皱。

说实话,方才听到的时候,他的心很是沉了一下。细想之后,则更觉得事关重大。若非凌霄出了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他这端坐朝堂的天子,竟不知眼前的重臣还藏着这等勾当。

他收起画,随即唤来赵福德。

“明日一早,你替朕办两件事。”他说,“一传李阁老觐见;二是向南直隶巡抚蔡松问个话,就说朕听闻扬州有个黑水帮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不知南直隶匪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