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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152)

太后若是无恙,皇帝倒是无惧。太后见了凌霄就斗志昂扬,只要不动手,一切都好说。可如今太后已经被气倒,他哪里还能放任凌霄去闹事。

“你倒是会讨价还价了。”皇帝道,“去了一趟扬州,学了不少。”

凌霄不以为然。

“论算计,我怎比得过皇上?皇上一早就准备好了国舅换沈劭了,不是么?”

皇帝眉梢微动。

她竟能悟到这一层,可见确是有长进。

“朕若不让你去找太后呢?”他问,“莫不是又要答应你别的条件?”

凌霄笑了笑:“皇上可让我离宫。”

皇帝看着她,淡淡地问:“要回行宫去?”

“去扬州,我日后便在那里落脚,不再过问宫里头的事。”凌霄道,“皇上便当做我已经死了,宫里头再无窦凌霄。”

“胡说八道!”皇帝阴沉了脸,“你是朕的妹妹,皇宫才是你的家,什么已经死了?这话不许再说。”

凌霄也不着急,只平静地问:“有谁的家是这样的?太后要我死,甚至不惜买凶。我这回侥幸没死,那下回呢?”

“太后那头,朕自会跟她说清楚,不会早有下回。”

凌霄不以为然。

她心里明白,无论再有没有下回,这皇宫她都不想再待了。

“二哥哥。”凌霄望着他,“我说的这些,都是认真的。”

皇帝抬起眼睛。

“怎的又叫二哥哥了?”他说,“朕还以为,你不再认我这兄长了。”

“二哥哥自然是我的兄长,可我再也不是过去的窦凌霄了。”凌霄认真道,“我们不必再自欺欺人。皇宫是二哥哥和太后的家,不是我的。我的家,早在母后过世时,就散了。”

皇帝皱眉。

“二哥哥听我说完。”凌霄忙道,“回到这皇宫来,其实我一直很难过。每回经过华阳殿、经过东宫、还有如今身处在这永明宫,我无时不想起母后、太子哥哥和父皇,可他们都不在了。我若留下,只会越发觉得寂寞。二哥哥若当真在乎我的死活,就该让我离去。”

皇帝沉默着,忽而露出自嘲之色。

“你所谓的家里头,从来没有朕,对么?”

一阵寂静。

凌霄咬了咬唇,道:“对,里头没有二哥哥。我与二哥哥隔阂已深,注定没法再做家人。”

皇帝的目光定住,只觉得心口似被什么扎了一般,阵阵发痛。

“你仍觉得,是朕害了太子?”他说。

“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凌霄道,“太子哥哥已经死了,而我要走了。”

“是谁跟你说的?”皇帝突然道。

凌霄抬眼。

只见他盯着自己,目光锐利:“定然是有人告诉你,太子之死与朕有关。你笃信如此,故而怨恨朕,不听朕的解释。那个人是谁?”

那语气十分强硬,不容拒绝。

凌霄知道,若不问出个所以然,他必定不依不休。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此事若不解决,亦是自己心头的一根刺。不将它拔了,就会永远流血。

“太子哥哥死后,我收到过一封信。”凌霄道,“太子哥哥征战丘国之时,二哥哥曾偷偷去往北地。信上说,是二哥哥通敌,借丘国之手杀了太子哥哥。”

凌霄与皇帝对视:“二哥哥便老实告诉我,那时去过北地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进退(下)

问出这话的时候,凌霄心中有一丝希翼。

她知道自己在盼着皇帝绝口否认,告诉她,那是假话。

但她看着皇帝脸色绷起,没有立刻回答。

“不管你信与不信。”少顷,他说,“我那时前往北地,乃是为了私事。”

心沉下,如同捆上了巨石。

“如此说来,是真的。”她低低道,“太子在前线征战,二哥哥如此聪明,莫非不知避嫌么?二哥哥去北地,是为了何事?”

“与你无关,亦与此事无关。”皇帝道,“朕虽去了北地,却绝不曾谋害太子。”

凌霄望着皇帝,双眸之中满是愤怒和失望:“二哥哥既然不肯与我说实话,我又该如何相信二哥哥?”

皇帝不答,却问道:“那信在何处?”

“我看过之后就烧了。”

又是一阵沉默。

皇帝与凌霄对视着,只觉方才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兄妹的亲近,又消失不见。

“朕知道了。”皇帝道,“朕自会查清始末,给你一个交代。”

凌霄没答话,却道:“那我可以离宫了吧?”

纵然不情愿,可皇帝也知道,留她下来更是不智之举。

他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过几日就是先太子的忌日了,你回来一趟不容易,好歹等过了那日再走。”

竟然已经一年过去了,凌霄怔忡片刻,觉得鼻子酸酸的。

“好。”她说。

一顿饭吃的有头没尾,话也不再投机,两人都没了胃口

凌霄喝环视四周。

这永明宫,与先帝在世时并无多大差别。只是先帝好奢华,爱玩乐,过去四处陈设着奇珍异宝。

而今上向来喜静,好素雅,四周不过陈设了字画,还有好些花瓶,里面插着的都是怒放的蔷薇。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想起来的月夕。

他们说了那么大半天,还未说起过她。

若凌霄回来,那她也该回到扬州去了吧。

“那位晏小姐,如今回到了扬州?”皇帝问。

“也许。”提到晏月夕,凌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她替我跟着沈劭逃亡,那身体还中了毒,只盼她能熬过去。”

皇帝一惊:“中毒?”

“正是。”凌霄道,“我白天时与人缠斗,负了伤。伤势不重,可那兵刃上淬了毒。沈劭给我用了解药,可我最后依旧昏死了过去,醒来便到了京师。”

皇帝看着凌霄,目光沉沉。

“如此说来,她性命堪忧?”

凌霄摇摇头:“我也不知。沈劭用了药,可那时候没有郎中,谁也说不准。我只记得那毒来势汹汹,前一刻还不痛不痒,后一刻便神志不清了。沈劭说越是烈的毒,越叫人无法察觉,兴许是一味剧毒。”

话才说完,忽而见皇帝站立起身,叫来赵福德。

“着大理寺管缉盗的查一查,江湖中水贼常淬在兵器上的剧毒有哪些,禀到太医院。让太医悉数备下解药,八百里加急送去扬州给张定安。此事马上去办,越快越好。”

赵福德露出讶色,见皇帝语气严厉,不敢怠慢,赶紧推下去。

凌霄倒是没想到,皇帝对此事竟如此上心。

“皇上要救晏月夕?”她问。

“自当要救。”皇帝理直气壮,“你二人的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若不查清缘由,恐后患无穷。比如下次你再到了她身上,她却已经成了墓里的一具枯骨,如何了得?”

凌霄愣了愣。

这事她倒是没考虑过。

皇帝竟如此为她设身处地着想,让她竟生出些许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