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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149)

皇帝看太后偏执入骨的模样,知道她对凌霄的怨恨是多年攒下的,这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多说无益。

“母后若要执意误会下去,朕无话可说。”他神色清冷,“只是朕有话在先,这种事情若有第二回 ,舅舅便保不得了。”

太后骤然瞪起眼睛,指着他:“你胆敢动你舅舅!”

皇帝平静道:“若母亲不再动别的心思,舅舅什么事有没有。他日后过得如何,全看母亲的了。”

太后只觉得一口气冲上脑门,撞得她阵阵眩晕,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却不多言,朝殿外唤了一声赵福德。

未几,赵福德进来。

“季窈卸任女史之职,亦不再是秀女。明日,便遣人将她送回府去。”他说,“一年之内,不得再入宫。”

赵福德听得这话,也是愣了愣。

不得入宫,那中宫之位不就拱手送人了?

“你这逆子……”

太后话才出口,忽觉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

寿安宫里一阵忙乱,里里外外灯火通明。

“皇上,太后是气急攻心,需得静养上十天半个月。这些日子,万不可让她再受刺激。”太医向皇帝禀报道。

皇帝应下,让人送走太医,而后,转身走入室内。

太后躺在床上,头上敷着巾子。

周嬷嬷和几个近侍都在旁边伺候着,面色惨淡。

不远处,还摆着好些装着寿礼的锦盒。今日是太后寿辰,却弄成这般模样,着实教人欷歔。

皇帝从旁边宫人手中接过药碗,亲自在太后床边坐下。

“母后觉得如何?”他问。

太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你走吧。”她缓缓道。

皇帝双眸幽深,少顷,道:“我明日再来探望母后,母后好好歇息。”说罢,他将药碗交给一旁的周嬷嬷,起身而去。

周嬷嬷看着皇帝的背影,欲言又止。

“太后,”她低低道,“皇上毕竟是太后的儿子,不会不管太后,太后又何必如此。”

太后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

“阿窈还在宫中么?”她问。

“在,不过方才赵福德派了人来,给她收拾行囊。”周嬷嬷道,“明日一早,她就要送回去了。”

太后望着纱帐上透进来的氤氲烛光,失望地长叹一口气。

“现在的他,哪里还像是我的儿子。”她低低道,说罢,继续闭上眼睛。

天边闷雷滚动,风吹着脸上,带着些暴雨将至的味道。

皇帝正要走出宫门,只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皇上。”

皇帝回头,见是季窈追了上来。

她眼睛红红的,望着他,谓鼓起了十分的勇气。

“皇上,”她神色委屈,泫然欲泣,“我虽不知出了什么事,可是太后生气只是一时,气过了就过了,我会再劝劝太后,皇上且宽心。”

“太后的心事,外人难以开解,唯有她自己想明白。”皇帝道,“你不必操心,明日便回府去吧。”

这话,犹如一记响雷。

季窈呆呆望着皇帝,眼泪倏而淌了下来。

“皇上……”她哽咽道,“我与皇上自幼相识,皇上就这般厌恶我……不许我留在宫中……连那些民间选来的秀女也不如么……”

皇帝看着她,没有答话,却瞥了瞥一旁的赵福德。

赵福德会意,忙带着一干内侍退了开去。

“有一件事,朕要问你。”皇帝道。

季窈忙擦擦眼泪,小声道:“皇上请问。”

“几日前,你是否去了永明宫,动了朕床头的一副肖像。是么?”

季窈一怔,不由慌了神。

她不明白皇帝是如何得知的,却知道皇帝的脾气。他这么说出来,必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若不承认,只能落得一个欺君之罪。

季窈吓得跪下,道:“皇上恕罪!是我一时糊涂,动了皇上的东西!”

皇帝的神色仍旧平静:“你临摹了那幅画像?”

季窈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点头,旋即又解释道:“我见那画像着实画得好看,一时起意,便……”

这谎话说得着实拙劣,且显然心中有鬼。

季窈并非没有定力的人,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世面,但在皇帝面前,触到他的目光,便觉得心中的那点打算无处遁形,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

只听皇帝继续问道:“谁看过那幅画像?”

“还有太后和我母亲看过。”季窈见皇帝的脸上并无怒色,忙又道,“我想皇上既然把那位小姐的肖像放在床头,必定是对她欣赏有加,于是十分好奇,一心想结识,便问太后和母亲是否认识。”

皇上并不在意太后和余夫人。

她们没见过晏月夕,必定也认不出来。

“除此之外呢?”

季窈犹豫片刻,道:“我母亲说,她带去西苑,让公主看了……”

皇帝没有说话。

季窈只觉周身似乎冷了下来,犹如笼罩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公主说了什么?”

“听母亲说,似乎没说什么,只说不认识。”

皇帝沉默了一会,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季窈本担心着皇帝要发怒,不料,他并不多说一句话,甚至似乎连对她发怒的兴趣也没有。

她怔怔地望着皇帝离去的身影,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甘。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逼问(下)

“皇上!”她追上前去,一把扯住皇帝的袖子,再度跪下,哭求道:“阿窈知道错了,皇上若要责罚,阿窈不敢说一个不是。只是,别赶走阿窈。”

皇帝看向她,夜色里,不辨喜怒。

“你没有错。你是舅母的侄女,也是朕的表妹,朕不会害你。你有这样的家世,又深得太后的喜爱,京中的才俊英豪自当认你挑选。找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才是正经事。”他淡淡道,“留在宫中,对你无益,回家去吧。”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是决绝。

“皇上开恩!”季窈摇着头,哭道,“皇上不会不知道,阿窈从小就喜欢皇上!就算做不得皇后,阿窈也想留在皇上身边,请皇上恩准!”

皇帝看着她,道:“是么,你喜欢朕什么?”

季窈没料到他会问出这话,不由愣住。

她涨红了脸,道:“皇上……皇上英姿伟岸,学识渊博,乃世间男子不可企及……”

“这些,都是朕在人前的模样罢了。”皇帝道,“除了这些,朕可还有什么地方让你喜欢?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了解?”

季窈张了张口,只觉无从回答。

她自是喜欢皇帝。但从小到大,皇帝在她面前都像那云端的神祇一般,只容她顶礼膜拜。无论家人和太后,也鼓励她喜欢他,并告诉她,能成为他身边的人,是她的造化。

可了解二字,却无从谈起。季窈知道皇帝的一些喜好,也曾试图去迎合,但总不得要领。他们相处在一起时,也总无说话投机的时候。

见季窈答不上来,皇帝道:“朕也不了解你,故而你我虽自幼相识,其实全无熟悉。季窈,婚姻乃一世之事,朕要的,你给不了;你要的,朕也给不了。你留在这宫里,也不会过得高兴。听朕的话,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