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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115)

“他确实只想要他的东西,不过却是要正气堂的命。二叔和三叔就这么交代出去了。”

陈二再次抬头看她。

她睨着他,眼中溢满了鄙夷。

陈二陈吸口气,将茶杯里的茶喝尽,而后,一下跪在凌霄跟前。

凌霄赶紧站起来,错开身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我这一身罪孽,这辈子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按理,我当去大哥坟前,给大哥磕头,赔个不是,可我没那个脸回去。大哥的恩情,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地报答他。可是你,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本不该承受这些苦难,都是叔父们没用,连累了你。既然你到了跟前,二叔便合着你三叔,一道给你赔个不是。”

他说罢,伏身磕头,久久不起。

凌霄看着他,一时竟有些为难。

这个头,他是给晏月夕磕的。原不原谅他,也该是晏月夕拿主意。自己虽然套着晏月夕的躯壳,却并非晏月夕。

“二叔你先起来。”凌霄道。

而陈二仍旧不起,只咳了一声,全身抖了抖。

一旁的庄涛觉得不对劲,心里头一个激灵,拿起陈二的茶杯嗅了嗅,大惊失色:“有毒!”

唐烽也赶紧上前将陈二扶起,却见陈二脸色苍白,口鼻都涌出了鲜血。

众人大骇。

“二叔怎么了?”凌霄上前问。

”他服毒了,我早该想到。“庄涛想起凌霄进门前,陈二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就当是替我活着。”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一时追悔莫及。

凌霄随即道:“唐烽,去找个大夫来。”

话音才落,手却突然被捉住。

陈二强撑着睁开眼,摇摇头,气若游丝地:“不必了,来不及了……月夕,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凌霄忙道:“二叔你说。”

鲜血不停涌出,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道:“你三叔……还一大家子的……你原谅他吧。”

凌霄一时无语。

“三叔那边,五叔已经去了。”凌霄道,“二叔知道五叔的性情,他只想要一个真相。”

陈二点点头,勉强露出了一丝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边说着,眸色渐渐暗淡,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一转瞬,人没了,众人迟迟缓不过来。

庄涛在他的屋子里翻了翻,翻出了一份遗书。

他说因为良心不安,得来的一万两银子不敢花。他要庄涛将钱送回扬州去,替他把赌债还了,这样他好干干净净地走。再有,他的丧事不必操办,就在后院挖了坑把他埋了。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想再挪了。

庄涛和唐烽几人在屋子后头挖了墓穴,而凌霄在屋里替陈二整理遗物。

其实没什么好整理的。

陈二最后的日子过得可谓清贫,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件过冬的破旧的棉衣。

真不知他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安葬了陈二,立了碑,天边已经隐约泛起暮色,林间的乌鸦鸣叫。

庄涛呆坐在坟前,少有地露出颓败之色。

凌霄其实十分意外,像庄涛这种不受约束的怪人,怎会心甘情愿地帮陈二做事。

“你和二叔究竟是什么关系?”凌霄问。

庄涛侧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一饭之恩。我小时候遇到饥荒,险些饿死,他给了我一碗饭,叫我活了下来。”

“只一碗饭?”凌霄诧异。

庄涛点点头,“那时候的一碗饭可不是米粒,而是一条命。我后来想报恩,可是他最缺的是钱,可我恰好没有。直到他定居这里后,找着我,说让我去扬州帮帮你。”

“帮我?”

庄涛看着陈二的的墓碑,想起了那时,陈二懊恼的神情。

“陈二有一回下山买肉,在酒肆里听闻你被迫嫁去了黑水帮,于是便找到我,让我去把你救出来。可惜我去到时,你已经把此事化解了。于是我在扬州城里停留了时日,便发现你比武打擂。我察觉打擂的人有好几伙,掺杂着隆兴行和黑水帮的人,便揪着人把他们打下去,只是没想到,打着打着,打成了头名。”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江东王(上)

凌霄虽然对庄涛仍然有气,但听得这些,也无话可说。这些日子,庄涛确实帮了她不少。这个人虽吊儿郎当了些,真做事还是不含糊的。

只是缘分已尽。

“你有何打算?”凌霄问。

“先替陈二守几天灵,而后去扬州把钱庄的钱还了,最后便回乡,成亲去。”

“成亲?”凌霄讶然。

庄涛眨眨眼,问:“你跟你说过好几回了,我们不合适,你以为我玩笑么?我在老家有个相好,正巧最近写信给我,说再不回去,她就要跟别人过日子去了。”

竟然是真的,谁会喜欢这种怪物?

凌霄忽而想到阿莺。

心里叹口气,这样也好,阿莺总算可以死心了。

天快黑了。

庄涛留宿在山居里,而凌霄带的人多,还得尽快返回城中,便不再多聊。

此去一别,兴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

唐烽看着庄涛,却有些不舍。这些日子,他们的结下了交情,如今走到这一步,终究有些舍不得。二人说了一会话,唐烽这才上马,赶上凌霄。

柴门徐徐关上。

山脚下,那棵大梨树枝繁叶茂,再回头看去,苍茫一片,不见山居。

凌霄觉得有些恍惚。她没想到,此行竟是这样的结局。

庄涛说,这一年于陈二而言,是割肉般的折磨。如今他得以把自己的不堪全盘托出,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众人趁着夜色入城,在客栈落脚。

连日奔波,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匆匆用了些饭菜,便回屋歇息。

“堂主,明日作何打算?”唐烽问。

凌霄沉默片刻,道:“明日休整一日,你带兄弟们好好逛一逛九江城,后日一早,我们径直去宁波府。”

“堂主呢?明日不用我跟着堂主么?”

“不必。”凌霄笑了笑,“明日我哪儿也不去,你不必担心。”

唐烽拱手称是,便下去休息了。

上回去长沙府时,匆匆经过九江,未多做停留,可她一直想来看看。

九江,是她的另一位兄长,江东王窦献的封地。

距离上次见江东王,已经是五年前。

江东王的生母是殷美人,在他年少时就病死了,因而,江东王八岁时就过继到皇后膝下抚养,对皇后感情很深。

皇后病逝后,江东王悲痛欲绝,一度病危。

后来相士说江东王五行缺水,需得去水泽丰厚之地。

于是先帝挑了九江,作为江东王的封地。

从那以后,江东王便留在九江休养,但也从此远离了朝廷,不问政事。

凌霄记得,太子曾跟她说,江东王势单力薄,在朝廷中难免被人欺压。如今受封富庶之地,日子不愁过不好。若能就此终老,便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