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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114)

庄涛蹙眉,正要问什么意思,忽听敲门声。

陈二拍拍膝头,站起身来,道:“这一天总算来了。”

是庄涛开的门,唐烽见了,领了手下纷纷拔刀。

“唉……”庄涛将腰间的长剑卸下,随意地扔到一旁,劝道,“别这样,把人家家弄得鸡飞狗跳的,不好。”

凌霄冷眼与他对峙片刻,对唐烽点点头,他们才将武器收起。

“庄涛,是月夕么?怎的不带她进来?”里头有个声音道。

庄涛看凌霄一眼,将身形让了让。

凌霄也不客气,径直入内,只见有个黑衣中年人坐在院子里。

她看过邓五画的陈二的画像,认出眼前此人正是陈二。

那头,陈二也在打量着她。

“一年不见,月夕又长大了。”他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竹凳,“过来坐,你不是有话要问二叔么?”

凌霄却未料到是这样的开场,警惕地打量了四周,看四下并无机关埋伏,才在竹凳上落座。

这院子十分简陋,只有几张凉凳和竹案。

案上摆着一杯茶,只有一半,似乎是陈二自己喝剩下的。

陈二循着她的目光,解释道:“你远道而来,想必还未好好歇息用膳。可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就赶紧地把话说完,你好用回城里用膳去。”

凌霄没有动,径直问道:“既如此,我便不啰嗦了。我这趟来找二叔,是要问清当日正气堂丢镖的实情。”

陈二笑了笑,道:“说真的,我没想到你如此执着。你自小聪慧,但你父亲怕你被人欺负,并不让你抛头露面,让我无意中低估了你。其实,我大可不必让庄涛去帮你。没有他,你不会吃亏,但有他,反倒把我自己赔了进去。”

“公理自在人心。父亲走的并不安心,自然要叫一切水落石出,给他一个交代。”

“你说的是。”陈二欣慰地点头,思量片刻,才道,“这一切还要从你父亲打算关闭正气堂开始。”

这件事情凌霄知道,邓五曾经与她交代过。晏大当时察觉了扬州城的氛围诡异,已经不宜再做镖局买卖,于是打算先关停正气堂。

“听五叔说,诸位叔父原先并不愿意。”

“你父亲眼光独到,他察觉的事,十有八九是真事。弟兄们后来都愿意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陈二淡淡一笑,继续道,“只是,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在外头欠了赌债,若是正气堂关门,日后没了进项,坐吃山空,下半辈子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只得四处寻别的出路。这时候,三弟找上我,说有个金主愿意找我们做事,出手十分阔绰。若做成了这一票,能一下得一万两白银,只是那一票有点难办。”

凌霄猜测道:“就是隆兴行的那趟镖?”

陈二点点头:“金主说,那批货里头,有几件他想要的东西,可隆兴行死活不让,所以他想在行镖路上直接带走,让我们的镖师行个方便。”

凌霄冷冷道:“什么带走,这不就是抢么?二叔就这么答应了?”

“当然没有。”陈二道,“我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故意丢镖,可丢镖是要赔钱的,我本就差钱,哪里还有钱去赔,到时候就变成了老大来赔,那不就是害了老大么?我先拒绝了。”

“而后呢?”

“可三弟却说,金主只拿他想要的东西,那东西就值个几千两,届时我们遣散费不要,赔给大哥,大哥不赔反赚。而我们不仅得了佣金,还得了金主信任,日后专心替他办事,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大家都赚,没人亏。”

“二叔就这么信了?”

“那时还没有。只是,正巧那阵子债主正好堵上门。我被逼上绝路了,只好又打起这个主意。我想着,就做那一票,日后好好补偿老大,于是就应下了。”

凌霄看着他,目中杀气隐隐。

“你觉得不可思议吧?”陈二自嘲,“我兄弟几个在江湖上的名声都好,我既不能让债主把这事捅出去,也拉不下面子和兄弟几个借钱。现在想来,确实是名声累人。”

凌霄不答话,只问:“后来呢?若只是依二叔所说的,只想要货物中的几件,为何闹得人死财散的下场?”

“自然是因为我被骗了。”陈二道,“人家的意图,根本不是那批货。”

他直勾勾地盯着案上的半杯浓茶,眼中渐渐浮现恨意。

“按照约定,我们将货物押送到指定的山道旁,而他们派人亲自来提货。而当我们刚刚停顿下来,栓了马,便从四周突然涌出几十个黑衣人。我看来者不善,连忙拔了刀要上去拼命,可三弟却死死拉住我,不让我过去,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把兄弟们砍死,把货物推下山崖。他们很守信用,把佣金给了我们,可一切都没了。”

这话让凌霄回不过神来,她瞪圆了眼睛,问道:“如此说来,他们什么都不图,只想毁了这趟镖,而三叔竟然是知情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山居(下)

陈二道:“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当时就傻了。待回过神来,痛揍了三弟一顿,可三弟哭诉,他也没有办法,那些人抓了他妻子和两岁的孙儿,要不照办,他只有家破人亡一个下场。”

“可当场被杀的十几个弟兄,他们的家不是家么?”凌霄不由地气道。

旧事重提,陈二面色苍白。

他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我知道,三弟也知道。所以我们连收尸的勇气也没有,更别提回去跟老大谢罪。顾梁知道他父亲的苦,便提出让我二人假死,日后不要再回去,由他回去通风报信,叫老大派人来收尸。”

“所以你们自行伪造了掉下悬崖的痕迹。”

陈二点头,却再也抬不起头来看凌霄。

“我们将随身物件放在山崖边。路上,我和三弟遇到了好几件被扔下山崖的货物,其中包括了那被包裹严实的观音像。我手上有货单,记得那尊观音像最为昂贵,于是琢磨着把货物送去给货主,让隆兴行销账,好弥补老大的损失。而后,我便与三弟分道扬镳。我拿着钱,四处游走,在市井中听人们议论我的死讯,又有好几次差点认出我来,于是我察觉不能待在城里,只好到九江城外的山林里买了人家的山居,一直到现在。”

只是隆兴行并未如他所愿,后来又掀起了另一番风波。

往事太过不堪,众人具是一派沉默。

陈二喝一口茶:“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

“若二叔所言不假,那其中缘由我已明了。只是,那要置正气堂于死地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二叔还只字未提。”

“在答应三弟以前我问过。”陈二道,“三弟只说,那人叫做公子。”

凌霄冷笑:“公子可不是一个人名。”

“不瞒你,我当时也觉得甚是滑稽。可三弟说没人知道公子叫什么,可只要是老江湖都知道公子。还说他是难以想象的巨富,手头上可不缺咱们这点钱,他只是想要他的东西。我后来去问过找赌场的朋友打探过,他们确实知道,又都讳莫如深,说起公子的身份,和三弟所言无异。我那时别无他法,只有相信三弟。那时觉得,他是我弟弟,还害了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