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极起身，衣袍整齐，长发飘逸，挺直高大的背影肩宽腰细，云雾缭绕。
“口口声声决不允许的事，到最后都得允许。”
“一开始我是一个人，最终仍只会是一个人。”
没有人会真心愿意跟他一起“淋雨”。
所以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哪怕是发号施令的心腹下属也得不到他半分信任，一旦出现什么危机，是会被立刻舍弃的。
谢无极现在的感受是什么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心情甚至称得上好。
他从一开始就站在深渊之底。
只是中间突然有人朝他伸出手，可他没能抓得住。
所以人仍然是在习以为常的渊底，这也没什么。
闻府里竹林碧潭幽幽，水烟袅袅，谢无极转过头来笑吟吟道：“你快活就好。”
他的语气颇为荡漾：“只要你快活，之后的事，我都会不遗余力地配合你。”
“谁让你是我的妹妹呢？”
最后的话，让黎瑶从漫长的沉默中醒过来。
她定定望着他的背影，很肯定他听到了她对闻叶的疑问。
妹妹——真的是妹妹吗？
仙盟誓是基于什么下的？
兄妹关系。
基于这种关系之下的仙盟誓，在兄妹关系破裂之后能不能继续维持？
谢无极刚刚说过了很多话，什么不会强迫她，无视不了她的规则，会不遗余力的配合她——所有的这些，都在“谁让你是我的妹妹”这句话之后变得意有所指起来。
就好像一旦她不再是妹妹，这些都会被推翻。
黎瑶脊背一凉，既觉得以谢无极的恶劣，事情必然就是她所想的这样，她一定要早做防备。
可心底深处又有个不易察觉的声音在呢喃——也许最后的话，他只是为了让他无底线的妥协理所应当一些，用这个理由维持一丝体面，不那么难堪呢？
除了谢无极本人，没人知道真实情况是如何。
而走出这里的谢无极脸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他抬起手，看着隐忍到极点，已经布满血污的手指。
从前被黎瑶鸡毛当令箭的兄妹关系，如今倒是成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借口。
这也没什么不好，这让他越发真切感受到，他确实是个人了。
所有人族卑微怯懦的感情，他全都拥有了不是吗？
第四十七章
闻老祖的结契大典, 哪怕一切从简从速，但简约不代表简单。
各种繁复的礼节还是要细细遵守, 面面俱到的。
黎瑶说要和闻叶培养感情, 就真的时时刻刻都和他在一起。
哪怕到了夜里她也没有走的意思，就在闻叶住的地方打坐修炼。
闻老祖可是修炼的一把好手，由他提点护法, 黎瑶受益匪浅。
以前从不亮灯的古朴院落, 因为黎瑶的存在彻夜亮着灯火，并非为了照明, 只是为了……
闻叶盘膝坐在黎瑶面前,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简单的桌案。
她这会儿专心入定，将安全全部交给他，那种信任，仿佛真的将他当做了未来夫婿。
但闻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无论黎瑶还是谢无极，都不是真心同意这门婚事、
他们必然有什么后招，黎瑶现在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不可能是真的。
她之前那么反感嫁给他, 如今突然这样温顺, 别说是谨慎的闻老祖, 就是寻常人也知道有问题。
但闻叶不知该怎么说。
即便他明知道有问题，也没办法停止走入圈套。
半个时辰之前, 黎瑶就坐在他身边，认真询问他修炼的事。
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黎瑶的修为不低，若有人好好栽培调教，成就不会亚于今日的闻雪月。
未来她也会是独当一面, 成为有飞升之望的大能。
是在独世宫的三年埋没了她。
调查过黎瑶之后，闻叶已经知道她曾是黎家少主的人选, 只是“不小心”坠了墙，虽然活着回来了，也没变得疯疯癫癫，但一个坠墙的嫡女，是做不了少主的。
这种权力争斗，闻叶实在太了解了，几乎不需要去确认什么，就知道一定是后来成为黎少主的黎珏设计了一切。
因着调查这些，他也知道了曾经被他咒杀的坐骑蛟龙，就盘在黎府地下这件事。
这消息在他调查之前一直被谢无极封锁得很好，有这个手笔在，那恶蛟如今必然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无所谓了，本来就是要死的，逃走那么多年，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恶蛟知道的东西，不会比谢无极现在知道得更多，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闻叶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是——
烛火幽幽，独世宫照明都用明珠，以灵力催动，但闻府，或者说只是闻叶这里，用的只是凡界最普通的烛火。
烛光之下的黎瑶满面绯色，闭合的双眼，浓密的长睫，伴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就像一幅在闻叶心头跳动的虚幻画卷。
闻叶心跳加速，他其实对这些没有经验，并不理解，但他知道这对他的道法没有任何好处。
他素来是个遵循天命理智严苛的人，本jsg能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下去，该和黎瑶拉开距离，哪怕闻家非常需要这场婚事，也不该真的投入进去，成亲之后就该和她彻底分开，尽量不见面。
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依然在往前。
不知何时，他竟已手撑着书案，来到了黎瑶面前，鼻尖几乎与她贴在一起。
反应过来他也愣了一下，匆忙地想要撤回去，可想到她在入定，不会发现，又迟迟没有动作。
他就这么看着她闭着的双眼，好像可以想象出她睁开眼时是什么样子。
如何能做到不见面？
做不到不见面的。
答应了要给她寻常夫妻该有的，就一定要做到。
哪怕本能感觉到了可能会令未来天翻地覆的危险，也没办法远离。
幻境似乎突然成了现实，黎瑶忽的睁开了眼，闻叶快速判断了一下，发现她是真的醒来之后，理应快速退回，但还是没有。
他喉结上下滑动，在黎瑶眼睫翕动的时候，缓慢地开口道：“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心里想做的是什么，既然你答应了嫁给我，就是我的未来的妻。”
“……”
“我不会让你的计划得逞，婚礼会完成，所以我不介意你在成亲之前的任何动作。”
因为不会改变结局，所以做过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闻老祖还真是大方。
黎瑶歪了歪头，也不否认，只是质疑着：“阿叶这样自信？”
闻叶在心底细细品味着“阿叶”这个称呼，接着毫无预兆地贴上来，温热的唇瓣印上了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