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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疯临天下(7)+番外

曹致不防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便想起吏部呈上来的此次常科的名单。

因文帝施行的九品中正制全依赖贤能举荐,至司马氏一朝末年,中正察举已变成几大豪族的内部博弈,凡是选定的官员皆出自豪门大族。

不少寒族的贤能因无法入仕,据此便归入北汉国为匈奴李氏效力,江左的豪门则靠察举的便利将族人遍植朝内。

女帝深知这天下数分的形势不可能永远维系,朝中俱是这些风气奢靡的士族弟子,一旦局势变动,便会大厦将倾。

所幸曹致本是军功起家,并非出生就居于台城,高门大族对她也是颇多顾忌。

自临朝之日起,她便力排众议于建业设置每年一度的常科。

考生只需是江左良民,不论出生高低,都可于建业太守府衙呈交请考材料。

考试只分明经与进士两科,明经只考校典籍默写与前人注释。

进士科则难度更大,不但检验考生的基础,还要另考策论与杂文,也就是对于实事的判断及撰写文章的文笔好坏。

因大族历来也重视对子弟的教育,常科历经五年,高门士子及第的并不少,因此并没有受到大的抵触。

然而出身富贵就会远离民情,曹致便发现豪门士子大多是明经科出身,全赖死记硬背,而进士科则多寒士。

但不论何科出身,高门子弟只要考中了,即使从明经九品做起,很快便可借家中势力青云而上。

而寒族子弟,即便入了六品,但多数被归于尚书台或秘书监,多做草诏和修书的差事,于朝政毫无影响。

曹致之所以记得王慕之,乃是因为他是常科开考以来,第一个拿到进士科头名的高门子弟,只是吏部呈来的是草拟的名次,还待她批阅。

就这一瞬,女帝心里已是瞬息万变,她面上自然不显,只颌首道:“王慕之乃扬州刺史王道之的嫡子,出自琅邪王氏,长老如何认识他的?”

晤长老一脸“怪道如此”的表情,连连称善:“那王檀越数日前随家中女眷来鄙寺布施,也见过这副八部天龙图,当即便对梵境大师敬佩不已,着人拿纸笔描摹了一副。”

老和尚越说越似回到了那日王慕之于寺内挥毫泼墨的当场:“这郎君小小年纪,绘技实属了得。线条如春蚕吐丝,色彩若浓艳云霞,老僧厚脸相求,王檀越只说他要归家细细思量如何为龙女点睛。”

曹致下意识地看了眼曹姽,只见她怔怔听着,暗道十岁孩童还不懂何为翩翩郎君,顿觉十分有趣:“听长老所言,这王慕之确有过人之处,吏部此次品评,王慕之亦是进士科佼佼者。可叹少年才高自信,却不知龙女实有其人。”

“梵境大师不绘俗世中人天下皆知,再者公主相貌岂可随意得窥,少年人有此一试,也是人之常情。”晤大师见今日皇帝陛下谈性颇好,便提议道:“陛下应许的常科取天下才俊,然科考及第者称谓譬如头名、二名则有失风雅。”

曹致笑道:“大师多虑了,朕已着礼部拟了名录,因居首者称状头,故称状元。再选同榜品貌出众亦最年少者为探花史,于秦淮河畔华林园游园赐宴,少年儿郎俊逸不凡,建业有待嫁闺女的母亲可都翘首盼着呐!”

众人皆听得津津有味,曹婳一贯爱这些话题便道:“母亲明辨,要我说如今这状元探花,琅邪王慕之都合适得紧,这可怎么好?建业多的是美貌而多情的女郎,难道把一人劈成两半儿?”

曹姽心念电转,心道如今难见慕之,若他能游园探花,自己岂不是得了机会。

便借了别科的名头,想印王慕之游华林园:“母亲,这次明经头名是何人?才貌如何?”

“吏部拟了陆参,散骑侍郎陆茂的儿子,亦是江左望族,才貌略逊于王慕之。”女帝似是在问曹姽喜欢哪样玩具,是玩具陶俑还是蒙牛皮小鼓:“阿奴,你觉得呢?”

曹姽一脸理所当然:“既然才貌不及,自然探花郎非王慕之莫属啦!”

曹婳闻言娇笑着在手边随意摘了朵寺内桃花,恰巧一阵风拂过,吹得片片纤巧的花瓣纷飞,正落在寺院大门外一驾堪堪停下的牛车上。

牛车边随侍着数个带刀的八尺大汉,因只有士族部曲才可带刀,周围车驾见此景纷纷相让。

车主人未接近寺门附近停驻的皇家銮驾,只静静歇在一角。

牛车极为华丽,车身上饰有金翠银藻、宝珠璎珞,侧边窗悬着芦苇所编的精帘,阳光透过树丛正射在那块方寸之地,隔着绣幕照出一个隐隐绰绰如云霞般的倩影。

她一手攀着那处精帘下的车窗,外露的四指仿若单单大岭(注:长白山)的千年冰晶凝成。

指形极美,指尖微润,未施丹蔻,却似雪下的淡红髓玉。

光这一只手便现出十分的美色来,那车中人岂不是绝色?

众人不由自主地便把渴慕的眼光投向车厢,殷切地渴盼车中女郎现身。花朝节赏如花美人,最是一桩乐事。

曹姽见到那辆车便皱眉,要说她此刻最想做的三件事,一是再见王慕之,二是求母亲将龙雀赏还自己,最后一件便是把这女人从石城虎踞的鬼脸城要塞上扔下去。

见曹姽盯着那辆车驾,曹致连眉眼都未抬,只吩咐众人回转,原地休整的护卫立刻结好阵型,太仆卿催动马匹将金根车停至阶下,永宁寺僧人皆出寺恭送女帝。

曹姽和曹婳一左一右跟着女帝步下最后一重台阶,曹姽眼尖地看到牛车绣幕一晃,暗暗哂笑:这不就来了吗?

佳人款款下了牛车,异族皮袍下衫裙摇曳,直让人觉得不知是风动裙动还是心动。

她也未带黑色皂纱的幂蓠,通身白衣如雪,在春日暖阳里煞是醒目。

长襟皮袍垂至脚踝,腰身一枚绿玻璃带钩盈盈箍住,身子绰约仿佛不堪皮袍重量。

她从牛车停放的一片洒满阳光的草地上袅袅行来,轻盈若脚不沾地,仿佛时人鬼怪小说里的美貌山精。

走到皇帝近前,来人躬身行礼,红唇溢出一声叹息,婉转柔美之致:“妾见过陛下。”

曹致眼里这琦年玉貌的美人就如这满寺的和尚,亦或是佛龛里那些土塑抹金的泥胎一般无甚区别,她抬抬手示意不必多礼,便欲登车。

台城内的人都知这女子不过是亡国的公主,燕王的玩物,身份极其尴尬。

此人虽看似貌美娇柔,实则喜怒无常又好出游。

燕王不在建业,军民忤之者常被她命人挞辱。燕王即便在建业,苦主也碍于她的身份,大多不了了之。

曹婳冷瞥这女人一眼,嘴里哼道:“江左几多佛寺,偏生又是今时此地巧遇。”

“二公主怎能这般说妾?”高句丽公主高玉素的眼泪恰逢其会地滴滴滚落,她似是因为哽咽捂住嘴,奈何眼泪从指缝里逃出,抽泣得令不知情的旁人揪心。

只见她慢慢跪了下去,苍白的肤色越发玉曜,发长籍地,娓娓动人:“妾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因冒犯陛下得一死,乃是妾之本怀。妾今日在永宁寺祭不得父兄,亦乐意与他们相见于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