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分钟后，地下停车场。
唐之杜坐在后座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膝上电脑的投影，“啊，有了！这一件……不是在成衣店销售的？”眼睛瞪大了，“哗，这个价格还真是……”
靠在车边吸烟的狡啮听到动静，矮下身敲了敲车窗：“怎么样？”
“相当厉害啊……”唐之杜拨了拨头发，“你之前给我的凛身上的衣服是押切健二亲自过手的概念版，Status上显示着还存放在设计师的私库里，大概是预备要拍卖的……”
“也就是说这件衣服只有可能是从他本人手里流出去的？”狡啮很快反应过来，“……这下倒是简单了。”
唐之杜撇撇嘴，“你当大设计师是那么好见的？”
正在此时，前座刺贺的声音钻入两人的耳朵。“下午两点……江户川区？好，明白。”
刺贺挂断终端，一边在便签上飞速写字、一边冲狡啮示意，“走吧。”
“诶？去哪？”分析官愣住。
“今天下午押切健二要在江户川区给新系列的夏装片子取景，现在赶过去的话应该能找到本人。”
刺贺把终端扔回给狡啮，后者接过一看通话记录，“田中理奈？”
“刚好理奈父亲是押切企业的股东之一，她说会联系那边的助理替我们安排会面。”刺贺扳过定位仪，开始照着便签上的内容输入目的地址。
狡啮表情了然，“大小姐力量啊……”
“是‘正义的回报’。”刺贺敲了一下导航图。
“拼写进步很快啊……”狡啮探身过去看刺贺拼字，刚想说下一句就被后头的唐之杜打断。
“桥豆麻袋~大姐姐快要被名为‘默契’的臭味熏死啦~”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赶快赶到目的地。车子行驶一段时间后气氛放松下来，分析官就尽忠职守地开始逗哏儿了。
“哈哈哈哈……凛酱看到了吗，慎也君那时候的表情？居然真的慌张起来了，果然童贞这种属性不能单凭脐下三寸的使用频率来判断，哈哈哈……”
金发美人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握不住手里的细长的凉烟。转头看向狡啮，“所以啊，当时那个姿势只不过是凛在帮我凑近看屏幕上的受讯编码而已，我不方便回头嘛……”
专注看路的狡啮连眉毛都没动一动，“到底是什么样的‘拜托’才会弄得像深夜频道一样，连你的手都被‘拜托’到不该去的地方？”
“真严厉~”唐之杜轻佻地答着，一抬长腿踢掉高跟鞋、整个人倒在了后座上。“太小气的男人会发育不良哦~”
“劳你费心，早就过了发育的年龄了……说过多少次这么躺着很危险了。系好安全带。”
“安心安心，我相信慎也君的驾驶技术。”
唐之杜保持着躺姿把烟搁到嘴里，正愁着还要再爬起来去够车载打火器，倏地面前多出一只银灰色的火机。
抬眼一看，拈着火机的刺贺正从副驾上探出半边身体看着她，立刻荡漾了：“凛酱麻吉小天使~”
将火机轻轻搁进唐之杜手心，刺贺微微一笑。“累的话就睡吧，起码要半个小时才能到江户川区。”
唐之杜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唇：“诶~总觉得凛酱会读心术啊……”又喃喃抱怨：“这几天课里的案子压得像小山一样，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声音渐渐弱下去，意识迷糊起来。“快到的时候叫醒我……”
朦胧间只能听见刺贺特有的清澈声线轻轻应着“好”，接着身上一暖，不知被谁盖上了什么东西。
狡啮用余光看着刺贺将盖在唐之杜身上的外套拉到她颈边、轻轻掖好。等刺贺回身坐正，才放低声音道：“初次见面而已，相性就这么好了啊。”
刺贺“唔”了一声，“潜在犯的天然默契？”
狡啮怔了怔，“你看出来了？”
刺贺无意识地轻敲着拐杖：“当然，因为闻得到同类的气味啊……”顿了顿，想起唐之杜谈到传统成衣时的神情，她的表情有些出神，自言自语起来。
“……所谓‘潜在犯’，无非就是有脑无脑两类人。没脑子的暴力倾向严重、有脑子的不愿意接受这个世界的改变，所以才被认定成需要清除的异端吧。”
“意外地精辟啊。”狡啮弯起眼角，“你不喜欢……这个社会改变后的现状？”
“再问下去你也会陷进来哦。”
“……是吗？”狡啮意味不明地应着。
就算不问下去也知道答案。
刚从高等学院毕业进入公安局时，尚青涩的自己还不能理解——
不明白为什么做了一辈子刑警的征陆大叔，到头来沦落到要成为年轻后辈监视官的猎犬；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看起来是个恶劣色鬼、实际上对女性的保护欲强烈到惊人的佐佐山，只不过因为多给了人渣父亲两拳就被套上了犯罪者的项圈。
不明白为什么被判定成应被理想社会放逐的潜在犯，却为了维护将其放逐的‘理想社会’本身而死去。
更加不明白为什么即使是为了这样的理由死去了，最终却成了……
……无人祭奠的牺牲者。
当然，一旦明白了，就是走向末路的时候。
……
找到取景棚的位置后田中事先联系好的女性助理已经等在了外面，迎向最先下车的刺贺：“是刺贺小姐吗？您好，押切老师还在工作，您可以先入内等候……”说到这里语声一顿，看向随后下来的狡啮，犹豫了一下，“失礼了，请稍等一下。”说着退回一边的阳伞下拿起终端拨号。
均匀的信号音响过两次，终端那头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的男声：“怎么了，北川小姐？”
“押切老师，”北川稍稍压低了声音，“田中小姐引见的女士已经到了，不过还带着男伴。”
“只放她一个人进来，随便找个理由拒绝另一个。”
北川面露疑惑神色，仍是恭顺地应下：“是。”挂断通话回到前门，对等在那里的狡啮歉意地鞠了一躬，“抱歉，现在是女模特的工作时间，影棚内不太方便男士进入。”
刺贺和狡啮对视一眼，后者皱了皱眉：“……我在这里等。”
话音刚落，后头分析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诶~那么接下来是二人世界的时间？”
唐之杜袅袅娜娜地下了车，揉着惺忪睡眼走上前，老实不客气地靠在刺贺身上：“我和她一起~”
谎已经撒下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北川的神色闪烁一下，最终无法，“请跟我来。”
作为取景点的建筑表面看去破破烂烂，里面却别有洞天。走廊窗明几净、甚至还有简易的环境投影仪器；唐之杜踩着铺在走廊上的、明显是后来布置的柔软地毯，脸上神色犹带一丝嘲讽。
等到两人被引进四楼会客室后北川离开去取饮品的间隙，分析官立刻开始突突押切健二的膝盖：“有钱人的讨厌派头啊……既然一身养尊处优的陋习，干嘛还自欺欺人跑到这种偏僻地方来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