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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寂沙(42)

“然后?”

“第二点,狄支的王暴毙在夜袭之中,我必须找一个目标,让他承担弑杀王上的名头。今夜许多人亲眼看到易昭闯入大帐,他实在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只怕还不止如此吧。按照涉大人的计划,弑杀王上的敌将易昭最后被涉大人亲手射杀,为王上报仇雪恨,消息传出去,想必会身受狄支万众爱戴吧……好个一石三鸟之计。”头顶上方的声音有些嘲讽的笑了。“涉孤,你实在是个厉害人物。难怪上代的王不惜代价把你逐出狄支国境。”

“这个话题就扯远了啊。”涉孤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说,“看莫帅防备的姿势,难道还是坚持不杀他么?”

“怎么,涉大人是坚持杀之而后快,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么?”

“呵呵,哪里哪里,此事你我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如果莫帅坚持不杀,在下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如果他不死,今夜弑王的那个人岂不是就找不到了?”

“无防,就说是我莫炎杀的好了。”

马鞭在半空中挥响,座下的战马轻嘶一声,开始小步的奔跑,脚力逐渐加快,四蹄如飞腾般狂奔。

隐隐约约听到涉孤在身后叹了声,“日后希望你不要后悔……”

风声从身边呼啸而过,后面的再也听不到了。

马背上颠簸的太厉害,我痛得哼了一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醒了?”莫炎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抓紧我的衣甲,趴在我背上。”

依言抓紧了衣甲伏在背后,我侧过头凝视远方。

已经远离狄支大营了。草原尽头的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天快亮了。”我低声说着。“这一夜总算过去了。”

“是啊。”前方随口应着,反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说。

“什么时候醒的?”

我不答,只是慢慢收起了手中的匕首,重新插回靴子口。

莫炎回头望了几眼,“是了。你的手一直紧紧抓着匕首,分明醒了很久了。我们说的你听见了多少?”

“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 我回答。

“唔,听起来似乎对我很不利。”

“……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前面的人大笑起来,贴在他的背上,可以明显感觉到笑声引起的胸腔震动。

他勒缓了马速。

“还能流利的顶撞主帅,看来你背后的箭伤不至于致命吧。刚才涉孤费了大力气都没能杀了你,如果最后昭将军是在马背上颠簸而死,本帅回去可不好交代。”

我瞥了眼后方跟随的几十骑亲兵。相隔的距离虽然不长,但风势足以让隔绝谈话被听到的可能性。

“为什么救我?” 我问。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你和涉孤暗地达成了协议,你定计让狄支损失了几乎所有的战马,也就相当于毁去了名动天下的轻骑兵团。然后涉孤把大营的路线图给我,你发动重装甲骑兵袭营的同时,让我去刺杀狄支的王,弄得天下大乱,然后涉孤才能趁机弑王夺权,最后推在我的身上。”我语气平静的陈述着,“最后只要杀了我,这一切都再没有人知道。但如果我不死,不仅涉孤弑主夺位,你暗中勾结敌邦,无论那种泄漏出去都是有百害无一利的事。你应该也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涉孤才不愿放过我。

莫炎笑了。“你这是为我担心么?”

“我不过是……”一口气说的太多,受伤的后背连带着肺部都火烧火燎的痛。我喘了口气,把话顶回去,“我不过是为自己担心罢了。”

“你不必担心什么,只要在我身边,涉孤自然不能把你怎么样。”

“嗯……”伤处现在又开始痛得厉害了,我的脑袋开始有些昏昏沉沉,听到了这句话,却一时没领会其中的意思,只是随口应了声。

马速减缓了不少,马背的颠簸变成催眠的韵律,我不知不觉的靠上前面宽阔的背部,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五月的阳光温暖的包裹全身,失去的热度一点点的恢复,我从半梦半醒间突然惊醒,“莫炎,你那句话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里居然带着笑意,“总算睡醒了?”

“不要打岔!”

我忍着气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当日半夜时分,我们在剑门关城头约定,只要我助你这场战役得胜,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今对方主帅身亡,这战算是胜了吧?”

“唔,应该算是罢。”

“那就好。”我立刻说,“那么请莫帅想办法除去我的军籍,让我离开兀兰国境。”

“你的要求原来是这个啊~~~”莫炎若有所思了半天,最后却抛回来这样一句。

话说的不清不楚,我暗自皱眉。“就是说莫帅答应了?”

“这个嘛,虽然我记得和你的约定,并且也听到了你的要求了,不过……”莫炎回头盯着我看了几眼,嘴角向上一勾,若无其事的说,“这个不算。”

“……你!”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气得发昏。

“小心,别掉下去了。”他的手扶过来,把我歪向马背一边的身子扶正。

我几次深呼吸,“你……你身为三军统率,怎么可以食言而肥!如果传出去,你——”

莫炎轻咳了一声,“易昭,如果你当真要追究的话,当日我们约定的时候,你可没有说你的要求是什么,是不是?”

“那又怎么样?”我气得脸色发青。“当时没有说,现在提出要求就不算了?这是什么道理!”

“那只能说本帅理解错误了。”莫炎轻咳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说,“本帅以为昭将军的要求是另外一件事,前日已经派人去临川办了。因为当时只答应了昭将军一个要求,所以今天昭将军提出的第二个要求当然不能算了——”

我再次深吸气,“不管你自作主张办的是什么事,都请收回。再说一次,末将想要的是除去军籍,离开兀……”

他的脸色一正,打断我的话,“难道昭将军不想早日收殓令表兄的遗骨么?”

我愣了愣,说了一半的话语再也说不下去。

我也知道,依兀兰律令,罪犯凌迟的囚犯,一律曝尸荒野。

难道,他所说的派人去临川办事,就是这件事么……

思及那个人,心里突然一痛。我那骄傲而清冷的篱真表兄啊……

咬了咬牙,我决绝的抬头,“死者已矣,日后我自会前往祭奠。篱真表兄在天有灵,定然是宁愿曝尸荒野,也不愿兀兰人碰触一下。”

莫炎半晌不语,过了许久,叹了声,“你们表兄弟……都是一样倔强的人。”

话锋一转,他语气强硬的拒绝,“无论怎样,令表兄的尸骨我已经让人去收敛了,没有再刨出来的道理。何况在我们兀兰的风俗,尸骨一日不入土,魂魄一日不得安宁,这件事就当我替你办了。至于你……”又沉默了一下,他说,“我就是不放。”

一抖缰绳,战马飞奔而出。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苍茫的草原上,身后是万千马蹄的奔腾之声。

梜着胜利的气势,三丈高的青鹫帅旗在大风中猎猎展开,金线织就的苍鹫昂首向空,直欲飞腾入天。

剑门关就在前方。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无数的士兵守卒在城头登高眺望,剑门关上青色的旗帜迎风飘扬。

莫炎勒住了马,对旁边的亲兵点了点头。

小伍驰马几步到了关下,大声唤道,“我军凯旋,开关!”

我闭着眼,身子还是昏昏沉沉。失血过多变得像糨糊般的大脑里混乱的想着,他不放我,他竟然违诺不放我,这下应该怎么应对……

就在这时,座下的战马突然长嘶人立而起,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颠下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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