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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无名指(1)+番外

左手无名指 

作者:草函

第 1 章

01

那是进入春天的第一天,阳光温暖灿烂且慵懒。

在我们那间位于七楼向阳的二十几坪米的办公室里,我手握着每个人都有的样式相同的不锈钢保温杯趴在办公桌上像只睡不醒的老狗般晒太阳。身后的同事们一边卖力认真的操作鼠标敲击键盘,一边用手掩住大张的嘴打着哈欠。西面墙那排资料柜中有一个柜门半开着,深蓝色的图纸包歪歪斜斜的放在里面,但却可以保证不沾半点尘土,完全仰赖管理部门频繁的卫生检查,我们不得不每天大扫除努力确保没有任何卫生死角,办公用具、文件资料分类放置,定制管理,他们竟然连杯子放置的位子也安排好了。无意识的拨弄杯子外挂着的立顿红茶的标牌,揭开杯盖灰色的水汽缓缓升上去,薄薄的浅淡如灰。

唉!

我习惯性的在心里叹着气,身后早我一年毕业的丁易则发出了声音。

我们两个是组里资历最浅的,都没有经验,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干些跑腿的工作,再加上组里只有我们两个属男性,什么体力劳动都由我们包了,郁闷无聊也只能叹气,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也有苦不能言。

刚喝了一口茶,便听到外面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晃晃悠悠站起身。中午和朋友一起吃饭,喝了不少酒,虽然酒量一直很好,但也免不了有些昏昏欲睡。隔壁描图组的师傅肯定是找我教她使用CATIA,我刚给组里人讲了好久,又要重复一遍,还真是佩服当老师的,同样的内容讲述多遍不烦么?

这是个近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但是我却很欣赏她的性格,开朗风趣,每天都去女子休闲会所做健美操教练,是个心灵永远保持年轻的女性。

坐在她身边教她使用CATIA,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她的左手,无名指干瘦骨节突兀,指根处有一道并不明显的灰暗痕迹,却没有戒指,我知道她不久之前离了婚。

到四点的时候,我套上羽绒服,终于可以走出这间办公室出去透透气,和两个车间的工艺员约好了要去处理疑问纠纷。作为设计员,我不是在学习设计新产品,而是每天忙于图纸和生产之间的协调,刚工作半年我便学会了如何与工艺员们打交道,车间往往不严格按图纸来制造零件,检验那里通不过就将责任推卸给我们,让我们协调改图解决他们的问题,麻烦就成了我们这些设计的了,所以师傅教我用缓兵之计,打太极,绝对不能对他们说出不知该如何解决这样示弱的话,虚张声势是十分必要的。

在两个资力经验比我深太多的工艺面前,我只能陪尽了好话,也佯装懂行偷学了不少知识,等最后商量好解决方案离开厂房已经快五点了。

骑着自行车慢腾腾的往设计部的办公楼走,我甚至故意多绕了几个弯,当路过公司高层领导的办公楼时,立刻踩快了几下。

只是无意识的转头,我看到远处一辆本田边上站着的男孩,他的样貌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楚,不过发型衣着很时尚,他穿着灰色的大衣,灰绿色的裤子,灰色的一个人。我完全是出去本能,扭转车头向男孩的方向骑去。我不会描述他人的长相,就算过去语文成绩一直保持全级前几名,脑子里曾经存在N多形容词,同时我也能准确详细地将一件形状结构复杂的零件描述给别人,可就是说不出一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其实大多时候我转身就会忘记刚刚认识的人容貌,也很少会去留意路人的外表。

他,却吸引了我,唯一能想起的形容词是“惊鸿一瞥”,不知道适用于否,只知道他有一张精致的脸,较之我过去看到的任何一张面孔都要精巧,英俊、帅气或者美丽都不够准确,男孩不阴柔更谈不上阳刚,似乎也不该说是中性,只有轻柔的灰色是最适合的词汇,没有激烈的情绪,他全身都散发着没有丝毫威胁性的色调,甚至有种缺乏生命力的感觉。在我从他面前骑过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向他那边看,只是用余光看到他也看着我,他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平静的眼睛令我震惊,他怎么能如此灰蒙蒙的彻底,他大概不过17、8岁的样子。

晚上加班时,我对着团支书发起呆来,想的全都是下午那个男孩子。他肯定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却出现在没有通行证无法进入的厂区来,站在高层管理人员的停车位上,大概是随某个客户、供应商一起过来的,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程潜,你在发呆!”

回过神来,才发现团支书早就不知所踪,好友袁禧一脸诧异望着我,很快又转成笑眯眯的表情。我几乎从不走神发呆,早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失去“做梦”的功能。

袁禧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在公司宣传广告处任职,常往我这里跑也就和办公室里的各位师傅混熟了,健谈开朗直来直去的性格令所有人喜欢上她。不过,她在旁人眼中恐怕只能用“可爱”来形容,她不美丽,一张圆圆的大饼脸,也绝对一辈子都和骨感美人、苗条纤细挨不上边,但是她是那种可以让所有人快乐的女孩,这就够了。

因为每个人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尽管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团支书将本月板报的任务交给了我,而我也只得用一次KFC来收买袁禧帮我搞定。袁禧好歹也是艺术设计专业出身,这种单位里正统喊口号式的板报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她在一旁忙碌,我的思绪则又回到下午灰色般的男孩身上。

“喂!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从来不发呆的!”

袁禧毫不客气地用沾着白色粉末的手拍上我的肩,一张圆脸放大在我眼前。

推开她的头,我左右看了看,还好没有人经过,否则流言蜚语又要漫天飞了。我是在本地长大的,镇上最大的企业就是我们这家,亦可以说这个镇就是为了我们公司而建立的,这里的居民大多是当年由各地迁移来的企业职工,彼此或多或少都认识,谁的儿子做了什么,谁的女儿还没结婚,都是整个公司的公共信息。我可不希望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况且袁禧永远只会是我的朋友。

“小禧,我妈今天还开玩笑说让我干脆就追你得了。”

“算了吧,那阿尤怎么办?”

阿尤,我大学时上铺的兄弟——尤启航,一个身材高大的帅哥,曾经是我们学院的“院草”级人物,不知为何从大一报道的第一天起他就特别信赖我,将我这个“壁草”级的人当作他的好友,什么话都对我说。袁禧就是阿尤的青梅竹马,经常去看阿尤,久了我们就混熟了。她喜欢阿尤很多年,据她自己说足足有十年了,而第一个知道这个事实的是我,是大二我和她结伴出游时,她向我透露的。

“你又是何苦来得,他,你等的回吗?就算他回到你身边,他又能给你幸福吗?”我坐在窗台上,向下望着蹲在地上的袁禧。

对她,我实在觉得无奈,真想打醒她。

在班上,宿舍里的一众兄弟中,只有我知道阿尤的秘密,那就是他是个同志,一个只爱同性的gay,而袁禧也非常清楚。我曾经极为残酷的告诉她,阿尤的爱永远不会是她想要的那种,但她却无法放弃喜欢阿尤,因为早在她知道之前就已经深陷其中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阿尤,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阿尤更换男友,和他的历任情人成为朋友,帮他隐瞒家人,在他们的父母心中,他们早就是相亲相爱的恋人了。帮一个朋友做这些事情还说的过去,但是帮自己喜欢的人做到这种程度过于令人难以理解,根本就是在伤害自己而已,女人的感情似乎成为她们做事的动机,使得她们都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尤其是基于爱情的时候,旁人是无法解读的。大学里后来的生活,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阿尤无可救药地恋着某个男人,在似乎压根没有永恒的同情关系中爱着,伤着,痛苦着,而袁禧始终陪在他身边支持他,安慰他,为他疗伤,自己明明伤痕累累。如果不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将一切告诉阿尤,大概袁禧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然而面对阿尤的不知所措,袁禧却表现出令我欣赏的冷静。“我喜欢你,并不需要你任何回报,只希望你知道,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会无条件的站在你身边”。就是这句话,从一个孩子气十足的女生口中说出的话感动了我,让我将那时的她刻印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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