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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出书版)(82)+番外

这个男人,她曾以为是自己相伴一生的夫婿,最终自己的丈夫却死在他的手上……

而当她仅有的儿子,顶着“天子”的名号,被迫逃离皇城,甚至被灌下哑药……却又是他派人将他们救走,留在此处悉心医治。

她最不想见的人,见到了她最狼狈无助的时刻。

多么讽刺……这一刻,即使他跪在自己面前,她却真的已经欲哭无泪。

江载初并未久留,稍稍看望了皇帝,便走出屋外。

不多时,元皓行出来,同他并肩站在游廊拐角处,极目远眺:“阿逸是个好孩子。我教他的那些,他都记住了。”

被后世称为“铁血宰相”的御史大夫微微合目,记忆纷至沓来……

小皇帝固然是天下人的皇帝,却也是他的亲外甥。没有旁人在时,他很爱爬到舅舅的膝上,听他讲故事。他给外甥讲自古以来皇帝们的故事,讲他们如何思社稷,如何守国门,他听懂了,便说:“舅舅,以后我也要做那样的皇帝。”

那一日小皇帝的脑袋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声音亦是稚气,可元皓行却并不知道,小家伙真正记住了这句话,且在朝堂上,亲口驳斥了周景华“弃守南逃”的提议。

“我知道。”江载初顿了顿,低声叹道,“毕竟,他也是我的亲侄子。”

说起来荒谬,他虽然弑杀了先帝,可毕竟和这孩子有着相同的血缘,真正到了这一刻,心中竟也不算好过。

“宁王,这句话我不得不问,若是皇帝薨了……”元皓行深深吸了口气,放把这句话说完,“朝中重臣又皆在你掌握之中,你想如何?”

秋风自花窗外掠进来,两根男人的脊背挺直,眼底皆是无声的肃杀。

“秘不发丧,待中原平定,再行丧礼。”江载初一字一句。

元皓行身子微微一震:“你愿意以他的名义,平定这场胡乱?”

“他本就是一个好孩子,却承受了太多丑恶之事,身后不该再留下骂名。”江载初轻声道,“这大概是我这个叔叔,唯一能替他做到的了。”

“周景华呢?”

“可以交给你,任由你处置。”江载初毫不犹豫。

元皓行沉默半晌,心中不由得想到,你若得知当年赐婚之时,正是因为周景华横插了一脚,才令世事凋零至此,只怕未必能如此刻这般淡定了。

江载初停了停,又道:“我还需赶去函谷关,此间的事物,便劳烦元大人了。”

“这般信任我?”

“驱逐匈奴之后,你心中愿奉谁为主,我心中并无把握。可至少现下,你我目标一致,无需多言。”

元皓行定定看着他,轻声道:“若是我愿辅佐殿下呢?”

江载初淡淡扫他一眼,依旧没什么表情:“我自是乐意之至。只是来日尚且方长,大人不妨长思虑后再决断,以免摇摆不定,伤人伤己。”

江载初离开时,玄色锦缎长袍被风带着微微掀起,脚步沉稳而坚定。

这是元皓行心中寻觅已久的帝王,敏锐,担当,智慧,冷酷……可惜,并不完美。

他尚有一个弱点,元皓行心中那个念头一闪而逝。

既然决意奉他为主,元皓行所要做的便是替他拔除那点瑕疵。

第九章 登基

永嘉三年九月,各路人马调动,渐渐汇集在函谷关下。

此时距匈奴入关,已过去半年时间,中原大地烽烟四起,难民们背井离乡。洛军分为两支,宁王率部坚守永宁关数月,尽管城墙工事并不甚牢固,却也未让匈奴人再往南踏入半步。景贯景云一路西进,虽未能将匈奴后续援军完全隔绝于关外,却也极大地牵制住了敌军后部。双方接战数十次,互有胜负。

匈奴军队按着游牧民族的习性,就地掠夺粮草。后皇帝下令各地坚壁清野,退守南方,各地的粮仓在军队退守前被毫不吝啬地烧毁,洛人在这一战中开始表现出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决绝,而匈奴人的补给渐渐短缺。

只是对匈奴人来说,数百年来摆脱寒冷贫瘠的土地,入住富饶中原的梦想近在此刻,他们也绝不会放弃。匈奴可汗冒顿入关,同左屠耆王会师意图在最短时间内彻底击溃洛军。

江载初赶到函谷关以东数十里外,已能察觉到此处地势极为险要。据说前方更是壁立千仞,所谓“车不方轨,马不并辔”,此处偏偏又是关中平原与腹地威夷平坦之途,是以两军不约而同选择此地决战。

远处一小队人马急速赶来,尚未至身前,为首那年轻将领就已经翻身下马,单膝跪下,他仰头看着来人,神情隐隐有些激动。

轻车简骑而来的江载初扶起了他,脸上带着笑意,用力拍肩:“起来吧。”

“殿下……”景云心神激荡,这个许久未喊的称谓脱口而出。

自长风城一别已有近半年的时间,江载初仔细打量他,景云自小便跟着他,远胜亲弟,如今双鬓依稀染上风霜,远比半年前沉稳得多了。

“西北这几仗打得不错。”江载初拍拍他的背,笑道,“比起往日更磨得下性子了。”

说起这个,景云脸上却有了惭愧之色:“殿下你是在安慰我吗?我若是打得好,匈奴可汗冒顿就不会入关了。”他语气中还带着不忿,显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若是这么说,这几月我不能尽歼左屠耆王的军队,岂不也是失职?”江载初轻轻摇了摇头,“景云,你我能坚持住这段时间,这函谷关下的决战,我便多了几分把握。”

“殿下何意?”

“匈奴入关后,直取千里,大破京城,锐气不可当。但之后我们守住了阵脚,不就不算输。如今时间已过去半年,这个时节,关外已开始飘雪,他们不思乡吗?”江载初缓缓道,“军人也是人,最大的弱点在于心志软弱。所以,我必得要拖上半年时间,才同他们决一生死。”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景云却莫名地觉得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他心知,这或许便是江载初作为统帅之于全军的意义所在,只要有他在,他们便觉得一切都是妥当的,面对再强的敌军,都能觉得心安。

“对了,那些铁浮屠究竟是什么怪物?”景云翻身上马,同江载初并行,“我前天刚从西北赶来,尚未与其接战,为何连秀提起便是一副咬牙的样子?”

“他是被打怕了。”江载初莞尔一笑。

“哦?关宁军也有被打怕的一天?”景云哈哈一笑,“那神策军和虎豹骑就更不能错过了。”

“你的神策军,也被打怕了。”江载初淡淡看他一眼,“所以这一趟,我是去找救兵了。”

“普天之下,还有哪支军队,能强过咱们?”景云脸上顿时有些惊讶。

江载初也不答,只回身望了望。

景云随着他的目光,竟看见另有一支队伍,缓缓地从视线尽头出现。

其实道路并不宽敞,密密麻麻的骑兵们涌出来时,景云有些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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