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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出书版)(81)+番外

他伸手将他放在乌金驹上,淡淡笑着,并不回答:“韩东澜,以后我不是你叔叔。”

小男孩懵懵懂懂看着他,他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是你姑父。”

“你不早就是了吗?”阿庄又揉了揉眼睛,不解地问,“有什么差别?”

他爽然一笑,正要上马,身后却是厉先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过来了:“殿下!”

“老先生。” 江载初走至他身前,伸手扶住,郑重道,“内子的身子请务必上心,我不求蛊毒拔尽,只求……她还能活着。”

厉先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江载初听完垂眸,淡淡一笑:“明白。”

翻身上马时,终于还是转身,望向她的方向,心中却只有三个字:“我信你。”

雨水渐渐变大,这二十多骑快马在小道间大氅飞扬,终于消匿在这一川烟雨中。

因是快马,出洮道不过花了五六日时间。

阿庄是在第二日清早时,彻底醒了过来。

一行人停下歇息,阿庄呆呆地看着江载初:“姑姑呢?”

他塞了块饼子给他,淡声道:“韩东澜,前几日你不是还说要随我去打仗吗?”

“你真的带我去?”阿庄立刻站了起来,双眼放光。

江载初拍着他的肩膀,重新让他坐下,慢声道:“自然是不能让你上战场的,可怎么打仗,怎么治人,你可以慢慢学。”

阿庄埋头狠狠咬了几口饼子,蓦然间又抬起头:“那姑姑怎么办?”想了想,皱眉道,“我和你都走了,姑姑一个人留在那里,谁来保护她?”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你姑姑比谁都要勇敢,也都要坚强。不过阿庄,我答应你,咱们打完了仗,就马上回去找她,好吗?”

小男孩将一块饼子吃完了,默默点头,自觉地爬上了马匹:“姑父,咱们快点走吧!”

江载初应了一声,翻身上马,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前方战报已经如雪片一般飞来,匈奴可汗冒顿入关,即将和左屠耆王冒曼会师函谷关。而中原军队主力亦在向函谷关移动,双方如今尚未正式对阵,但是不日的一场决战不可避免。

江载初策马却没有直接驰向函谷关,出洮道至陈县,又花了足足两日时光。

县城前的官道上,已经有一队人马停在那里,似是在等人。甫一见到西南方向来人,便有人疾驰而出,翻身下马道:“殿下,我家大人等候许久了。”

江载初策马至那株大榆树下,目光落在侍卫们簇拥着的年轻男人身上。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勒转马头,当先入了县城,一行人在城西一座独宅大院停下。

元皓行早已发现,此处守卫极其森严,他走近江载初身边,冷道:“殿下费了不少心思。”

江载初亦不否认:“天子所在,便是皇城,本王岂敢大意。”

元皓行面色不善:“如今我可以进去了吗?”

江载初做了个请的姿势,随他一道入内。

游廊上亦是站满了士兵,最后一间屋子门口,元皓行听到了里边低低的抽泣声。他隐约识得是妹妹的声音,心下一紧,用力推开了门。

屋子倒是通透明亮的,里边一股药香苦涩,扑鼻而来。

年轻的太后半跪在床前,大约是在给皇帝喂药,不时发出抽泣声。

“阿逸,阿逸,张开口……”

她劝说的声音忽然被一道尖锐又有些苍老的女声打断了:“哭什么哭!哭了皇帝就能听到吗?!”

太皇太后坐在床下靠榻上,背对着他们,声音显得烦躁不安:“的嘴掰开,喝不下去,就灌下去吧。”

两位侍从正要上前,却被太后挡住了,她转过头,几乎用一种狠戾的目光看着那两人,嘴唇微微颤抖者,正要斥责,倏然见到元皓行,手中药碗几乎要翻到:“——大哥!”

元皓行几步上前,踢飞了两名侍从,扶起妹妹,低声问道:“皇帝现在如何了?”

她心慌意乱,只是垂泪:“从昨晚起,就什么都吞不下了。”

元皓行接过她手中的碗,一只手扶在小皇帝的额上,低声道:“阿逸,是舅舅来了。”

小皇帝脸色青白,肌肤是滚烫的,起先没什么反应,慢慢地,眼皮竟动了动。

元皓行连忙试探着将勺子放在他唇边,他竟吞下去了。只是未吞两口,太皇太后霍然站起,指着元皓行道:“元大人,你带走的十万多精兵,如今终于来救驾了吗?”

元皓行恍若未闻,将一碗药喂完,才转向太皇太后,面如寒霜:“十万多精兵尽数交给宁王殿下,抵抗匈奴,这是陛下颁下的旨意,太皇太后忘了吗?”

“你,你好大胆子!居然和逆贼勾结!”大皇太后倒吸一口冷气,眉目狰狞,“好,你们元家也是要反了吗?”

元皓行小心地替皇上拉上被角,平静道:“太皇太后纵容周景华与匈奴勾结,酿下滔天大祸,此等叛国之大事,太皇太后又准备如何自处?”

太皇太后被噎得说不出话,嘴唇气得发抖,用指尖指着元皓行,又指向太后,尖声道,“你们都是勾结好的!”顿了顿,又道,“妍妃,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喜欢的是那个逆贼!现在好了,皇帝若是不治,你正好去投靠他!”

她本是出身名门,身份极为尊贵,可如今神智已失,一句比一句不堪。

太后先是怔怔听着,脸色越来越白,没有丝毫血色,两行眼泪便扑簌滚落下来。

“皇帝还在,岂容你疯了一般胡言乱语。”元皓行踏上半步,他素来温和,此刻琥珀色的眼眸中直欲喷出火来,“把太皇太后请下去,勿要吵到殿下。”

屋内的纷乱告一段落,江载初终于缓步而入。

恰好两名侍卫“扶着”太皇太后出门,她一见到江载初,真正如疯了一般便要扑上去。

“江载初!你还我皇儿命来!”她尖声叫着,眼中布满了血丝,“你这个贱婢生的逆贼……”

江载初脚步顿了顿,微微侧头,望向她的目光错综复杂。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轻而易举地压倒了她的胡乱尖叫,平静道:“三年前我杀皇兄,并非本意,可事后我想,我若不杀他,迟早也会被你们所杀。”

他讽刺地笑了笑:“所以,走到这一步,我不悔。你们也是咎由自取。”

太皇太后一时间没了声响,只是死死盯着他,嗓子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他终是不再看她,侍卫将她拖走,呼喊声也渐渐远去了。

床榻边,太后不敢相信一般,看着缓步而来的宁王。

数年不见,他和记忆中那个清贵明秀的少年,似乎大相径庭了。

那时的他,远没有此刻这般沉着内敛的气度和这样举重若轻的眼神。

江载初看了病榻上的皇帝一眼,终究依着规矩,向他和太后行礼。

太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给自己行礼,身子轻轻颤抖着,却迟迟不能说出一句“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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