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就喝了一大口,也没尝出什么特别,只是在些微酒精的作用下,感官似乎更加敏锐了。她很清晰地闻到了饭菜混杂在一起的香味,在这个空旷而清冷的室内弥散开,有一种特别的烟火味。
她端着杯子,重新坐到餐桌边,一口一口,十分认真地开始吃剩下的饭菜。
傅长川做的菜是真的好吃,即便是凉了,还是她熟悉的那种家常菜的香味。从小到大,他身边不缺佣人照顾,只有念大学的时候,他坚持独住,课余也花费了不少心思下厨,做得一手好菜。一毕业之后,回到国内,自然也就用不上了。而阮之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他亲自下厨的人。
就着小炒牛肉和清炒豆芽菜,她竟然喝了大半瓶红酒。酒精的作用下,情绪竟然也变得莫名地愉快起来。她随手把碗筷一丢,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餐厅。
反正这样的一片狼藉会有钟点工来收拾,她从来不放在心上。
看,这就是嫁给了傅长川之后的好处。
物质上的宽裕和随之带来的安全感,是她很长一段时间想都不敢想的。
无论如何,傅长川都是她的贵人。
可她对这个贵人,却说不清到底是爱是恨。
阮之推门进了卧室,倒在床上,挣扎着摸出手机,眯了眯眼睛,打了三个字,对不起。酒精的后劲涌上来,她胡乱摁了个发送,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电话声吵醒的,阮之摸索着从枕头里找出手机:“喂”了一声。
“之姐,我知道你一定在睡觉,你先别挂——听我说完——现在是下午两点了,五点要和RY的王总签约,加上化妆准备的时间,你必须起来了。”
各种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阮之慢慢坐起来,“哦”了一声。
“我已经在路上了,半个小时之后就能来接你。”优优又强调了一遍,“你必须得起来了。”
半个小时后,优优到了阮之家里,她刚洗完澡,正在吹头发。
助理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之姐,我去给你煮咖啡吧?”
她“哦”了一声,听到优优说:“之姐,你昨天……好像那个,发错短信了吧?”
阮之怔了怔,关了吹风机,胡乱拨弄了下头发,镜子里的自己表情略略有些僵硬。
“你半夜给我发了条对不起。”优优小声说,“是不是发给傅先生的呀?”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提高了八度,打死不承认自己发过这条:“我给你发了这个?”
优优简直太了解她了,这么嘴硬,昨天八成又是和傅长川吵架了。不过吵到最后她能想起发个对不起,傅长川就指不定被气成什么样了。
阮之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对了,上次让你帮我送去干洗的那件风衣呢?”
她竟然还记得,优优心里咯噔一声,脑子急速地飞转:“还在送洗呢,过两天才能去拿回来。”
幸而阮之也没多问,优优一到厨房,就给连欢打电话:“欢姐,有件事你得帮我一下。”
说起来两个人是同病相怜,前两年还好,阮之和傅长川没有离婚,什么事她们私下协调下也能处理。现在离了婚,不见面都能吵,见了面更是水火不容,一个比一个嘴硬,搞得她们十分难办,有时候只好瞒着各自老板,私下联系。
连欢十分体谅:“说吧,什么事?”
优优急忙把风衣的事说了:“欢姐你帮我找找,反正上次是傅先生拿走的,没准扔在了车子里忘了呢?”
连欢一口答应了,挂电话前,优优迟疑着问:“昨天……他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连欢在电话那头似乎也是焦头烂额:“傅先生特意提早回来给她过生日,不知道怎么搞的,最后又是不欢而散……”
优优挂了电话,若无其事地等阮之化完妆,换了衣服从卧室出来,连忙端上一杯刚煮好的咖啡,又殷勤地递上外套。
阮之穿上去,顺手摸了摸口袋,里边有一张硬卡。
她拿出来看了看,才发现是傅长川的信用卡,应该是昨天在超市买菜的时候他付完钱,忙着装袋,顺手把自己的卡递给她了。
她也不以为意,递给优优:“这卡是傅长川的,你找时间给连欢吧。”
两人出门去酒店,刚到大厅,身后有人跟着进来,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传来嗒嗒的高跟鞋敲击声。阮之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优优在一旁催促:“之姐,怎么了?”
阮之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笑,眼神却又锐利得令人心惊,她仿佛没听到优优的话,用极为优雅的动作转了身,微微眯了眯眼睛,望向身后。
优优一眼看到那个高个女人,铮的一声,心里那根线绷紧了。
孟丽。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阮之的笑倒比平时更深了两分,一步一摇走得摇曳生姿:“孟总,来容城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
孟丽近五十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站在那里,身材高挑,妆容完美,的确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她笑得十分亲切:“之之啊,这么巧?”
阮之抿了唇淡笑:“约了王总签广告合约。”她顿了顿,有意表现得十分关心,“对了,何颖怎么了,怎么就突然间解约了呢?我家欣然还真是白捡了个便宜呢。”
优优心里默了下,这种表里不一的事,她家老板做起来真是个中好手——这语气真是欠扁到她都听不下去了。
孟丽看着她那张脸,心里恨得伸手在她脸上狠狠地抓一把,可表面上依旧若无其事:“是啊,是何颖的私事。不过也好,空出了那个档期,正好有别的工作。”
“孟总这趟来的这么低调,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孟丽嘴角带了丝淡笑:“不低调不行。”
她语气里的半吐半露倒让阮之心生警惕了,仔细想了想,以自己的人脉,圈子里的风吹草动不可能一无所知,最近容城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争取的大项目。
“约了朋友吃饭,不方便太高调。”孟丽眼角微挑,侧身向身后望了望,“噢,他来了。”
阮之回身看了一眼,那辆车她很熟悉,而从车子里下来的那个人——她脊背一僵,站在原地,此刻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会是傅长川!
只觉得心中有一股火腾地烧了起来,她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直接走过去问他到底和孟丽有什么好谈的。可身边孟丽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一根毒刺,呲的一声,直插到她肉里,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
到底还是没有过去质问,她只是微微扬了下颌,仿佛没有看见,径直走向电梯。
“哦,我都差点忘了,傅长川是你前夫吧?”孟丽在她身后笑吟吟地说,“这种场合见面实在太尴尬了,你先走吧,回头咱们再吃饭聊天。”
阮之双手握拳,指甲几乎插进了肉里,深吸了口气,再也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