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陆伯甫留给她的东西只剩下这一件了。非常不巧的是,陆伯甫抄写的诗经和他的物品都在那一次被流民们劫去的两辆马车里。
那时滕琰并不知道那些东西就在惊了马的车上,马车上的东西经过不断取用,重新整理,调整,物品摆放也就乱了,逃难时期,各人的东西也不再象过去那样分得那么清楚。加上飞珠的不幸使她完全倒下了,轻霞和刘妈妈一直在照顾她,滕琰身边就一直没个得力的人。她得操心整个家里的事,自己的东西也就胡乱打理了。不过就是当时知道了,恐怕也是没办法,她总不能为了那些物品影响大局。
到在昌平安顿下来整理物品时滕琰才发觉,几次查找后确定是丢失了,滕琰的心好象被刀割了一下。心痛之余,只有更珍惜这只簪子了。
有时,滕琰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和陆伯甫明明还不是很熟悉,又没经历热恋阶段,怎么会有这么刻骨的相思呢?
可能正是他们受限制的几次见面让人感到欲罢不能,也可能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对感情更加执着,滕琰也不想分析明白,她只知道自己时常回忆起他们在藏书楼里开心地聊天,他对自己表白时的话语,他们拉着手时他脸上的红晕,还有最后分别时的拥抱。滕琰明明白白地感到陆伯甫的纯真与深情,她就是被这样的他深深地打动着,现在真盼着他能够早日回到自己身边啊!
最初她常常想陆伯甫也许已经到了昌平府,很快就会找到滕家,后来围城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个希望是彻底破灭了,滕琰的设想也变了,也许陆伯甫哪一天带着京郊大营的兵打到昌平,又或许他躲到了哪个安全的地方,也在那里思念着她?
她亲手做了个长条形的抽绳小袋,把簪子放在里面,挂在脖子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丢了。
就这样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昌平府仗着城墙高大,一直严防死守,倒让犬戎也无可奈何。
已经是秋天了,一夕间犬戎突然撤了一多半人马,城里的人皆是惊疑,先是同前头一样,防备上不敢松懈,后来忍不住在犬戎围城人少的地方趁夜间放下城一些士兵去打探消息,终于知道些城外面的一些情况了。
开国公府被夺爵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这天晚上,刚吃了晚饭,大伯父气势汹汹过来了,现在住处狭小,家里人都挤在一起,大伯父不待父亲寒喧的话说完,就直截了当地说:“开国公被夺爵了,你们怎么不告诉宗房?不知道这样会把整个滕家拖进无妄之灾中吗?”
当初开国公府的人离开朝廷的大部队时,从王沂口中听到一些,自家人也分析有可能萧家要把燕军失利的责任推到祖父身上,所以在最后萧家阻止他们离开时才采取了强硬态度。不过,时过境迁,到了昌平后,安顿家小,参加守城,没有轻闲的时候,也是因为被围在孤城,通讯完全断决,早把这件事置之脑后了。不过当初确实并没有准确的消息,现在听大伯父提起,大家都有些吃惊。
“大哥从哪里听到的?”父亲急忙问,他恐怕是最不能相信皇上能下这样的旨意的人了。
“自然是从出城的人口中听到的,你们当初从京城出来,不也先去的平城,后来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才回到昌平的!”大伯父的语气就是质问了。
刚到昌平见到宗房的人时,家里确实隐瞒了从平城转回来的事情,只是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涉及朝廷,没必要说。现在让大伯父这样一说,性质完全变了。
“当初是同萧家发生了不愉快,才转回来到昌平的,不过,确实不知道夺爵的事情。”父亲实话实说。
“我看你们就是故意隐瞒!”大伯父一直嗓门很高:“荣华富贵自己享了,现在犯了事,就要连累宗房!”
“大哥,就是真的夺爵,也只是我们一家的事,并不会连累到你们。”父亲也生气了,夺爵,只是夺去爵位以及相应地待遇,他们家又没有造反,怎么也不会杀头的,更不会诛连。
“不是我不顾同宗的情谊,你们家恐怕会连累整个家族的。明天一早,你们就搬出去吧。”大伯父终于说出了他来的目的。
“这也是伯父的意思?”父亲问,大伯父是宗子,但现在的族长还是大伯祖父,大伯父又是这样单人过来的,到底代表谁是得问清楚。
“父亲的年纪,早就该颐养天年了,这几天又一直不舒服,我不忍心告诉他老人家,就自己决定了。你也不必再找老人家,各房的人知道想来也不会有意见,你们还是赶紧搬走吧,整个滕家不能都让你们牵连了。”大伯父看来是铁了心要把他们赶出去了。
“好,我们搬走,决不会连累你们。不过从此以后,我们兄弟的情谊也就断了。”父亲也是气坏了,他可能还从没这样被人赶过。
其实矛盾出现已经有了一阵了,只是借着这个时机浮出水面。
宗房在昌平自然是一支独大惯了,开国公府的人来了后,在爵位上压了宗房一头,要是太平盛世,自然是要热情招待,宾主尽欢,过了一阵子,客走主人安,皆大欢喜。
可开国公府的人是逃难过来的,家里最大的倚靠老开国公又没了,对于父亲这个开国公世子的身份带来的一些情况变化宗房肯定是不大舒服。昌平府上层人物过来,自然要找开国公世子说话,宗房反倒被放在后面。
偏偏开国公府眼下又是一点实际能力也没有,这样逃出来,家产能带来的有限,权势随着老开国公故去了,也就没了,现在开国公府的直系没有一个掌兵权的,真要算起来还不如宗房在军队中还有些人气。
所以最初的悲伤过去,生活中的别别扭扭的小矛盾就出现了。
首先是昌平的宅子,其实是滕家的老宅,严格说并不属于宗房一家,旁支的人自然都会这样认为,但从宗房的角度,多年来一直由他们住着,几经修整,也可能当作自己的了。
这此战乱,昌平郡没有陷落,各房奔投到老宅的人也不少,宗房开始还是热情接待,但时间一长,人一多,也有些不胜其烦了,别人家都好打发,宗房对他们不说有生杀大权,也是完全说上句的,也就是开国公府难办。
家里女眷中滕琰与宗房打交道最多,经历过多少世态炎凉的她自然很快就看了出来,对着大伯母、几位堂婶和姐姐妹妹们话语里暗指自己一家到这里是寄人蓠下的意思,她一直拿话弹压着,让她们说不出撕破脸皮的话来。
其实搬离这里也没什么困难,外面找房子住不是不行,只是这事说起来容易,其实却是一个涉及宗族的大问题,滕琰不想主动去惹这样的事,更不想让父亲在这种时候再为这样的事操心,所以回到家里是一点也没提。
想到自家与宗房经济上分得很清,除了住在老宅里,别的都是自己负担,滕琰还是理直气壮的,房子本来就有自己一家的份,住着当然没问题,更何况,那些不满也都是伯母和婶母们流露出来的,大伯祖父从没说过什么,这些内宅妇人的水平滕琰还是不看在眼里,轻而易举地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