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多久,热水来了,大夫也来了。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大夫,殷末箫的伤病皆由他诊治,二人亦是长年老友,自是懂得分寸,不会四处张扬。
芊妘坐在外进的小客厅静候,令无名待在床畔伺候伴诊,并不准蕙茗进来看望教祖,特意再派遣她去膳房炖煮补气养血的药膳,若让鬼灵精怪的丫头发现父亲与无名的事,恐怕又要鸡犬不宁了。
无名虽然不愿让他人见著师尊的身体,但老大夫肃穆的表情令他油然生起敬畏之心,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老大夫沉静专注的把脉、检视,无丝毫嘲弄谑色,一板一眼的说:「教祖内腑因真气紊乱微有损伤,加上体力耗费过巨才会导致昏睡,不过不会造成性命危险,体热不降乃因伤口发炎所致,无名,你叫无名是吗?」
「是。」
「无名,待会儿我会让童子送来几样药物,每样药物皆会附上使用说明,其中二样外用之药由你为教祖涂抹,此外,七日之内不可再行房事。」
「房事?」
「就是造成教祖躺在这里的原因。」
无名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等一下你先替教祖将身体内外清洗乾净,再上药,只要妥善疗养数日,当可痊愈。」老大夫看了看无名,语重心长的再谆谆告诫:「教祖不比你年轻力盛,又久未人事,龙阳之好更需耐心的循序渐进,切不可急燥成事,且需有所节制,晓得吗?」
「无名晓得了。」
老大夫叮嘱完毕,又到外头和芊妘说了一下话,才道别离开。
无名把老大夫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得牢牢,其实他是後悔的,後悔自己不该控制不住的伤了师尊,他再也不敢了……
「无名,你过来,我有话问你。」芊妘唤他。
无名走出去,已做好接受严厉谴责的心理准备,即使要将他鞭数十驱之别院,甚至要把他逐出法门,让他变回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也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芊妘在静候大夫诊察的期间,细细思索了一回,问:「你对父亲是什麽样的心情?」
「我很敬爱师尊。」
「只有敬爱而已吗?」
「我想永远待在师尊身边,想保护他。」
「还有呢?」
「看见师尊笑,我就会笑,看见师尊伤心,我也会很难过。」
「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感觉?」
「我……常常想拥抱师尊……师尊对我笑,我就会心跳加快,如果师尊碰我,我会好像快喘不过气来一样。我会想牵师尊的手,摸师尊的脸,亲师尊的嘴,有时甚至还会想把师尊压倒,把师尊的衣服脱掉……」
「咳,够了。」尴尬轻咳一声,阻止奔向十八禁的真情告白,正色再问道:「无名,你对我或其他任何人有这种相同的感觉吗?」
「只有师尊,大小姐和蕙茗对我来说都像姊姊一样,我也很喜欢。」
「乖。」
「可是无名喜欢师尊的感觉跟喜欢你们不一样,大小姐,我也病了吗?」
「你的确是生病了没错。」芊妘无可奈何,容色稍霁,纵然想斥摘一番,却也不忍心太过苛责了。「你得了一种叫做『爱情』的病。」
换个说法,就是一种叫做「思春」的不治之症,又有谁能阻止一只发情的公狗去找所爱的对象进行交配呢?呃……这当然不是指伟大的法门教祖也是犬科动物,只是一种用在无名身上无疑最贴切的比喻了。
芊妘佯起愠色,板著秀丽的脸孔说:「无名,这次我暂且不严厉追究,但是你让父亲受伤了,不能不罚你。」
「请大小姐降罪,无名愿意领受任何惩罚。」
「好,你听清楚了,我给你的惩罚,就是好好照料父亲,不得有一丝懈怠。」
「大小姐……」
「哎,终究是要长大呀。」疼惜摸了摸他的头,殷大小姐发出「吾家有犬终长成」的感慨。
稍後,芊妘再殷殷嘱咐了些话,便前去议事厅代替父亲处理公事。
无名抱起师尊进入与寝房相连的浴间,小心翼翼的清理,看到皓洁的肌肤上布满红红紫紫,委实愧疚得想哭。当他诚惶诚恐的掏洗身体内壁时,殷末箫疼痛的呻吟一声,他吓得止住动作,就怕再次伤了师尊。
殷末箫吃力的睁开眼缝,见到无名,乏力微微一笑,轻唤了声「无名」後,閤上双眼安心的又睡了。
无名整个人几乎要颤抖起来,蒙蒙水花在目眶中转呀转,他强力忍遏住,不让它们滚下来。
清洗乾净之後,再拭乾抱回床上。不久,一名童子拿药过来,无名道谢接过,依照说明单仔仔细细的涂抹上药,并轻柔揉推他造成的瘀痕,手指一寸寸抚过光滑细致的肌肤,不夹杂亵渎狎念,满心只有希望师尊赶快好起来的纯洁愿望。
教祖病了。
这个消息没半刻即传遍法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半日後不止法门,周遭城镇也是沸沸扬扬,无人不担忧关心,法门牌楼前挤满来关问的人们。
聂商一方面心系教祖病情,一方面忙著向络绎不绝的人们致意,主持大局。甲乙丙众师兄则以为教祖是给忌春楼之事气的,引咎自责。
除了二个当事者、芊妘和老大夫知其私密内情,没有人晓得教祖其实是被「狗」咬的……
话说回来,无名当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看门守卫犬,日日夜夜的守在教祖房前,像以前的来福一样,更且除了芊妘和老大夫之外,不许任何人进入探视,若想闯关,得先和他打一架,而这法门上下除了教祖,谁打得过这只誓死护师的大狗狗?
第三日,众师兄终於受不了再看不到教祖,集结在寝房前和无名对峙,把甲师兄推出来发话:「无名,快让开,让我们进去看看教祖。」
「很抱歉,师尊尚在疗养,不得打扰,诸位师兄请回。」无名的态度有礼却极为强硬,耸立活像门神似的。
「无名,教祖不只是你的师尊,也是我们的教祖,今日我们一定要见到他老人家安然无恙,否则我们不会罢休。」
「没错没错!」
「请诸位师兄莫要为难无名。」
「既然你执意不肯让开,我们也不再废话了,兄弟们上啦!」哄然一声,众师兄当真和无名大打出手,忿然群起攻之。
无名怕伤到众师兄,又不想让他们打扰师尊休养,打起来绑手绑脚,左支右绌,猛犬难胜群猴。
「冲啊!上啊!」
「压住他!快压住他!」
一个个飞扑而上,顷刻叠罗汉的叠成一座人山,把无名压埋在最底下。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教祖房前胡乱生事,放肆嚣闹!」聂商气极败坏的跑来,这三天没能探望,他亦是忧急如焚。
一团乱哄哄,房门忽吚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殷某让众人忧心了,吾已痊愈无事,都回去吧。」醇厚的音嗓沈稳扬起,当即安抚了所有人的不安。
压在无名身上的重量一一减少,最後全走开了,无名还趴在那儿。直到一双熟悉的红鞋走近眼前,慢慢抬头,见到师尊稍稍恢复红润的脸容,眼眶不由自主的又热了。
「无名,快起来吧。」殷末箫曲腰,欲将徒儿拉起。
无名陡地跳起来,弹退数步拉开距离,低首道:「无名去端药来给师尊,请师尊快回屋里休息。」
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殷末箫望著爱徒显得苍惶的背影,魁梧的肩膀承载著一道落寞,想叫唤他却没有出声,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里。
背对而行的二人内心皆明白,他们之间,再无法回到过去那单纯的师徒关系了……
第6章
翌日。
即便身体仍稍感不适,然殷末箫坚持不肯再卧床休养,穿载整齐的出现在众人之前,重拾繁忙的公务。
无名亦回到学堂上课,一样是殷末箫的小徒儿,一起用餐吃饭,尽心学习法篁绝式,一切一如往昔,回到最初的相处模式与生活轨道。